晚飯。
蘇嚴回來了，臉上帶著愉快的紅光，大概是有了進展了，關於蘇落最敏感的那個地方，康莊工程。
蘇落端坐著，可以回避著關於父親說著的關於那個地方的一切信息，沒有心思地扒著飯。
看著父親和大家說笑，那言語中的自得和對美好生活的無限期許，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止家裏的幸福到來，然而蘇落知道，要是自己對以後會發生的事情有所了解，那麼遮住了噩夢的紗帳，永遠都掀不開，那一些心碎、彷徨、無依無靠，會再次降臨在這個看起來溫馨依然的家庭。
“學校放假了？”蘇嚴一邊搭完楊惠的話，看著蘇落一個人沉默著在旁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扒著白飯，心生奇怪。自己倒了點小酒啜了一口，問他，“補了多久課？”
“半個月，爸。”蘇落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顯得不那麼悸動，幾乎是顫著嗓子喊著父親的稱呼，“都補完了，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休息。”
“嗯。”蘇嚴點了點頭，接著笑這對蘇落道，“下學期就是畢業生了吧，好好讀，考上二中的話，爸獎勵你，你要什麼買什麼。”
“你兒子他想學計算機。”楊惠笑著接口，“下午還和我說了呢，想初三休學去鼓搗那玩意，我沒同意，但要是真想了，家裏也有條件了，你就給他買一電腦，不用十成新的，等他好好讀上了二中，再送他去學。”
蘇嚴聽了妻子的話無語地搖頭。楊惠寵蘇落，蘇嚴是知道的，婦道人家，倒也沒去說她什麼。讓兒子上高中去學計算機，就等於是在讓他不上大學了，高中那麼任務緊張的時候能碰多了那玩意嗎？自己兒子病好了以後聰明是聰明了一些，腦子也轉地挺快，可蘇嚴自認為自己的種還沒能到天才的那種程度，天天對著電腦屏幕就可以上大學，在外麵跑的多了，對那種東西還是有些了解的，看這那些上網成癮的少年孩子被那方盒子東西弄得不人不鬼，烏煙瘴氣，蘇嚴都擔心蘇落碰多了也會不會變成這樣子，那得逼著自己拿皮帶抽他了。
“還說了，他能上清泉中學。”楊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蘇嚴扭頭看著自己兒子，發現兒子也在看著自己。
清泉中學？
自己沒聽錯吧？
“你說你能上清泉中學？市裏的那一個一流重點學校？”蘇嚴放下筷子，正經地問蘇落，這幅樣子倒是讓楊惠一愣。
“爸，你信麼？”蘇落看著眼前的父親，近四十的年歲，十幾年為家庭的奔波讓他的頭上已經有了隱隱白發的痕跡，略黑的臉，帶著些許銳利的眼睛，此刻還是顯現著蘇落難以忘卻的剛毅之色。這就是自己的父親啊，那個曾經是軍人，是混混，頹廢過，消極過，卻還是最終扮演著丈夫，父親、主心骨角色的男人，上天怎麼就無眼，會讓那一種殘酷結局發生？
不會了。不要了。
以後，都不會發生。
蘇落微微垂下頭，心裏作出了什麼決定，呼出了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裏麵原先的那些渾濁，那些因為不確信是不是夢境而產生的迷惘，那些隱隱暗藏著的，依舊不願意麵對這現實的麻木和軟弱，此刻消逝殆盡。
“我能上清泉高中。”蘇落抬起頭，眼睛直直地看這蘇嚴和眾人，“你們會信的。”說完笑了笑，低著頭繼續扒飯。
既然有機會，自己也會信的。信生命真的是讓自己回到了真實記憶之中，完成那一些可能成為任何一個人永遠遺憾的事情，守護住那一些該和自己共同進退、共同死生的人們。
蘇嚴看著兒子，又看了看妻子，她也正發著愣得看著自己，眼神中帶著明顯的詢問和疑惑。倒是蘇媃一如往常地細細嚼著米飯，嘴角卻掛著柔柔的笑意。
蘇嚴搖了搖頭，搞不清楚蘇落說出這種話的底氣在哪裏。
吃完晚飯，一家人做客廳裏看電視，這似乎已經成為必修程序了。蘇嚴兩夫妻坐一沙發，蘇落卻沒有坐開去，直接挨著蘇媃坐下了。
楊惠眼睛盯著電視屏幕，卻心不在焉的，腦子繞來繞去都是兒子剛才在飯桌上那一句極具底氣的話。那種語氣，自信的簡直不像是自己兒子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