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小寺(1 / 2)

三白沒想到寺前的那條路竟然是條土路。崎嶇不平,還很有些塵土,若不是剛剛下過陣細雨,可想而知會是怎樣的風塵撲麵,令人尷尬不禁。三白一邊走一邊向四處張望著,覺得路好象在荒涼起來,好象越走就越不象是在蘇州了。三白心想,這或許都是因為這土路的緣故吧。蘇州是沒有什麼土路的。土路總是給人一往無前的想象,而蘇州多的是曲折的卵石路,石板路,塔和寺則點綴在這些路的兩邊──所以說,走著走著,三白恍然覺得自己並不是走在蘇州了,而前方的那處小寺更象是懸在空中的樓閣,讓三白不由得加快了些腳步。

一個小沙彌跑過來開門,對著三白合了合掌便又跑開了。三白在大門那裏站了站,不見有人,便沿了寺裏的內牆向裏麵走去。

寺裏靜極,還頗有幾棵參天的古樹,葉片也大,厚厚的蓋著,讓三白無端地感到,仿佛寺裏的空氣也要更濃些,有著大於寺外的體積與密度。三白站在一棵大樹下麵,伸了伸懶腰,又踢了下腿,一片早枯的葉子落下來,掉在他的頭上。

三白又往裏麵走。前麵便是間大平房,外麵連著個小天井,種了些不開花的灌木,屋裏高敞卻顯得很幽暗。幾個和尚正在吃飯,見三白進來,都不由得抬了抬頭,卻又都沒有說話,又自顧著埋頭吃了起來。

三白有些詫異。心想,自己明明記得,剛才從王醫生家出來的時候,正是下午時分,那麼,走了一段路,過橋,迷路,然後向滿麵皺紋的老太問訊以後,不過也就是下午略晚一點的時間,這個時候,午飯時間早已過了,至於晚飯,好象還是顯得太早了些。但是,看著眼前這些埋頭吃飯的和尚,三白又覺得可能是自己記錯了,再不,就是寺裏用飯的時間與外麵有著不同。但好象這樣的解釋又是不很通順的,講不出個道理與究竟來,三白正胡思亂想著,一位三十出頭的和尚搬了條長凳過來,招呼三白坐下,還打了個手勢,說道,碗筷在那兒,你自己拿。

我吃過飯了,不客氣,我已經吃過飯了。三白覺得有趣,沒想到剛進寺裏就平白無故地受到了吃飯的邀請。這些和尚知道他三白是誰嗎?從哪裏來?到這裏又是為了什麼?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就請他三白吃飯了呢,三白越想越有趣,就在和尚給他拿來的長凳上坐了下來。麵前是一張長條木桌,上麵放著好幾隻飯盒與大鍋,一盆白米飯,湯好象是青菜湯,零零星星地上麵飄了些菜葉,其它的就是鹹菜、炒茄子一類的素食了。也不知道怎麼的,三白忽然地就想起了中午在王醫生家吃的那一餐,也多是些清淡的時素,王醫生講究養生,所以關照好菜裏麵要少放鹽,並且絕無味精的,但是,那菜就是與寺裏麵的看起來有著不同,或許,那是光線的緣故,光線使色澤產生了變化,就象光使雨的質感也發生變化一樣?

不時有和尚吃完飯,站起身去涮碗,誰也沒有多看三白一眼,就從他身邊閃過去了。沒有人關心三白究竟為什麼到寺裏來,這就使得他在一個短時間裏,有了一種誤入桃源的感覺。

你們每天都吃這個嗎?三白覺得應該找些話與和尚們攀談攀談,既然他們用那樣的漠然大度表示了信賴,那麼自己至少也應該顯出些和善親隨的姿態來。誰知話一出口,三白立刻覺得,自己好象是講錯了。這是一個不應該問的問題。至少是不應該由一個在俗之人,在這樣的場合詢問的,它很容易讓人產生出一種錯覺,仿佛正是三白在影射著自己對於僧侶清貧生活的鄙夷。天地良心,三白可是一點都沒有這樣的意思嗬。這樣想著,三白忽然有些羞愧起來,眼裏又看到吃飯的四個和尚中,有兩個象沒聽見似的,頭也不抬,另一個正好吃完,拿著碗出去,隻有剛才給三白拿凳子的那個和尚,他抬頭看了三白一眼,臉上閃過一種極為微妙的表情,這表情三白覺得可以用好幾種方式來表述:不吃這個,又吃什麼呢?這是一種;真正表現鄙夷的沉默,這是第二種,或許還有第三種,那就是讓三白心裏明白,這問話實在太多餘、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