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張:唯愛(一)(1 / 2)

馬兒踢踢踏踏地在濕滑的林蔭路上小跑著,車輪發出吱呀吱呀的哀歎聲。車廂裏略有些顛簸,夏洛特·菲利絲靠著窗,美麗的瞳孔中倒映出林蔭道邊往後退去的桐樹林。聖弗洛伊丁地區進入十一月以來時陰時雨。祭司小姐的心情也從不曾真正晴朗過。又一陣秋風卷下枯黃的葉片,地上的落葉也隨風而舞。她的眼角溢出一滴晶瑩的淚水,滑過她精致的麵龐,在撲麵的風中化成細小的霧珠。

“小姐…不…菲,菲利絲祭司,您需不需要把車窗關上?”陪同的年輕騎士瑞恩·伯恩哈德是一位二十一歲的貴族青年,出身於顯赫的伯恩哈德家族,今年剛剛從皇家騎士學院高級班畢業,便已經進入皇家近衛騎士團的正式編製。以往像他這樣剛畢業的新秀騎士要麼進入基層部隊磨煉個幾年,要麼外出完成試煉之旅,才有機會進入帝國的一線騎士團。可是八月底的那一場動亂中,皇家近衛騎士團遭受到巨大的損失,除戰死者之外,部分偏向大王子賈斯汀的騎士或被處刑或被流放,因此急需盡快補充人員,招募的條件也相應的被放寬了不少。瑞恩·伯恩哈德因為他的家族在動亂中始終堅定支持雷納德皇帝,並且在賈斯汀的清洗行動中出現了犧牲者,而被認為忠心可嘉,被破格招入皇家近衛騎士團。當然,瑞恩本身的劍術和人品也值得稱道。否則雷納德皇帝也不會放心安排他作為月之恩寵的貼身護衛。要知道在皇帝陛下看來,夏洛特·菲利絲已經是他的兒媳婦了。

隻不過瑞恩·伯恩哈德還是太年輕,或者說根本就還是個教養得當卻缺乏人情世故的大孩子,在獨自接觸夏洛特·菲利絲,特別是單獨坐在封閉的車廂中與她麵對麵時,顯得過於的拘謹。他從始至終都老老實實端正地坐著,宗灰色的眼睛看著夏洛特也不是,不看又覺得車廂中其他物件實在太單調。而他也一直在為稱呼夏洛特為“小姐”還是“祭司”而犯難。在年輕騎士的認知裏,像夏洛特這樣美麗絕倫的十六七歲少女自然是稱“小姐”比較合適,可是她卻又是大名鼎鼎的月之恩寵,光輝教會的高級祭司。無視這一點,似乎不太尊重,可是“祭司”這樣一個死板的頭銜太容易讓人聯想到蒼蒼老者,扣在夏洛特頭上,實在是折殺了她的美麗。(胡說,祭司和女巫一樣都是萌屬性啊!)

“不用關,伯恩哈德先生。剛才,我隻是被沙眯了眼睛。這個天氣裏的風雖然有點涼,但卻特別的應景。”夏洛特對年輕騎士淡淡笑了笑,反倒使心底裏那莫名的感傷從輕撇的嘴角漏了出來。

瑞恩誠惶誠恐地說,“真的很過意不去,居然委托您去幫那種人做禱告。”

“不~”月之恩寵搖搖頭,“我和塞西莉亞公主相處過一段時間。雖然直到現在我也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事情,但現在的她隻是個失去愛侶,被親人疏遠的可憐女孩。我很高興能夠為她做一點事情,緩解她心中的悲痛,也感謝她能夠這麼信任我。”

“她那是罪有應得的!”年輕騎士看待事物的角度還停留理想化的善與惡的層麵上。作為伯恩哈德家族的子弟,他有幸在皇家舞會上見過塞西莉亞公主,也曾一度被她的美麗所傾倒。但在聽聞她背叛國家和皇帝後,那份傾慕之情便轉變為如今的唾棄和憎恨。這恐怕就是所謂的單純吧。

夏洛特不便與瑞恩多談論塞西莉亞的事情。也就是在不到半年之前,她的善惡意識也同樣的單純,但是經曆過光輝教會的巨變,她逐漸認識到人世的複雜,善與惡的界限並不明顯。

叛亂平息之後,幕後主使者帝國公主塞西莉亞·喬·高德佛裏被軟禁在距離聖弗洛伊丁兩天路程的皇家特利普莊園最深處的別院裏。心灰意冷的雷納德皇帝甚至已經表達過不再與她相見的意願。事情過去快兩個月了,塞西莉亞隻是給父親寫過一封信。在信中,她並沒有為自己的罪行開脫,也不請求減輕懲罰重回帝都,隻是言辭懇切地請求皇帝陛下把埋葬在皇家花園裏的藍斯的遺體移交給她,讓她將他在特利普莊園重新下葬。由於藍斯是一名月之信徒,她還額外請求能夠讓月之恩寵夏洛特·菲利絲主持葬禮。雷納德皇帝對女兒沒有絲毫悔改的意思感到氣惱,但還是勉強同意了她的要求。他甚至有一種預感,塞西莉亞以後恐怕不會再與他主動聯係了。

夏洛特·菲利絲接受皇帝的維托,從繁忙的神殿事物中抽出時間前往特利普莊園為蘭斯主持葬禮。葬禮上的塞西莉亞一身黑色的喪服,依然美麗動人,隻是已少了幾份豔麗,多了幾分淡雅。整個葬禮除了塞西莉亞、夏洛特和陪同的瑞恩·伯恩哈德之外再沒有其他人出席。藍斯的遺體已經高度腐爛,散發著刺鼻的氣味。塞西莉亞卻執著地看著他,為他更換上她親手做的白色劍士服,又在遺體上蓋上一件沒有紋章的騎士披風,最後俯下身在他唇上深深一吻。這一吻,她拖欠得太久了。

“別了,我的騎士!從今往後,該由我來守望你。”佇立在風中,帝國花冠輕輕說。

夏洛特也不禁為之動容,用顫動的語調念完悼詞,又吟唱了安魂曲。她幾乎是哽咽著發出聲音,幾次唱走調,這在以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唱完後,她歉意地看著塞西莉亞。塞西莉亞卻不在意,目光始終停留在紅發少年帶著淡淡笑容的臉上。等瑞恩把蘭斯的遺體放入挖好的墓穴中,她一捧土一捧土親手將他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