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著眉頭看著一瞬間似乎領悟了些什麼的程然,男人搖扇的動作驟然一滯,麵色有些不自然地反問:“體質特殊?程然以為,我是怎麼個特殊法呢?”——對方絕非無的放矢,隻是這麼辛密的事情,他又如何得知?如此想著,江承影朝著程然看去的目光就帶上幾分探究,正巧對上青年的視線。那雙玄黑的眼眸如同磁石,牢牢吸附著男人的目光,又恰似幽深的潭水,泠泠作響,竟讓他的思緒恍惚了去。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一秒,還是十幾分鍾?男人悚然而驚,移開目光,理智這才堪堪抽離。眼底,有暗光閃過:差點就著了道!這個程然果然並不簡單!
坐以待斃明顯不是他的,必須化被動為主動!而最好的方法——,江承影“啪”地一聲,收攏了折扇。隨即他低垂下眉眼,順勢收斂了所有外泄情緒,纖長的手指摩挲著扇骨,動作輕柔而又遲緩,——不外乎“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唇角微翹,輕而易舉地便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終於抬頭:“我說,你對黎遠珞——?”
與聰明人說話,從來點到為止即可。
看著笑得一臉怪異的男人,程然的表情再次有了變化,卻又很快恢複淡定如初。言外之意,確之鑿鑿,卻裝作並未聽懂:“江公子想說些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黎遠珞?”“喜歡”二字,輕而易舉地便從男人口中吐出。
似乎擁有無上的力量,這兩個字幻化作強而有力的重擊(還是附帶了120%額外傷害的那種),直直地砸向他,震得他的耳目嗡嗡作響。眼底閃過的金色光芒一瞬間也恍若變得刺眼起來,映襯著滿目的慘白,一陣強過一陣地灼痛著他的眼眸,幹澀到難受、難受到酸脹、酸脹到疼痛。青年的心底,鼓脹開去一些情感,最後的最後蔓延到全身各處,苦澀難耐:喜歡嗎?原來這種感情,就叫喜歡嗎?原來他對黎遠珞,一直都是喜歡著的嗎?原來這份名喚“喜歡”的情感,已經這麼明顯,明顯到連未曾見過幾次的旁人也能輕易看穿?
自欺欺人這麼久,終究還是逃脫不了這羅網這孽緣,被他人一語道破。
程然踉蹌著倒退一步,精致如玉的麵容上有濃鬱的悲愴一閃而逝,最後的最後,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將所有情感禁錮,隱匿進那如一汪幽澤死水的黑色眸子。再次睜眼,眼底已然是冷到極致的淡漠。
話題,不論他怎樣想方設法地繞開,終究還是兜轉回了原地。上一局占盡的優勢,在深埋於心底的秘密被赤`裸裸撕扯開來曝曬的那刻,早已灰飛煙滅,隻剩下孤獨的掙紮還在繼續負隅頑抗。
下一秒,程然聽到自己近似於殘酷的聲音,擲地有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所以程然,一切並不會有半分變化,也絕不該有辦法變化。你可明白?話音剛落,青年便戴好一直死死捏在手心的黑色兜帽,整了整衣衫,竟是看也不看江承影一眼,就大步朝著左側走去。——他早在彼此交談的時候就發現了,通道在最左邊,也就是男人的身後。
江承影的目光一直落在青年身上,他看見他麵色平淡,唯有眼睛終究無法欺騙,哪怕再怎麼掩飾。那一瞬,黑色眸子裏閃過的那道銳光,使青年如同一把出鞘的劍,鋒芒畢露。——想必,這才是那人極力隱藏的真麵目吧!事情,比自己預料的還要有趣呢。不過程然,區區一句話又怎麼能嚇得到我“折扇公子”江承影!
“你不想知道黎遠珞對你抱有的感情嗎?”在程然就要與他擦肩而過的那刻,男人再次開口了,他的話語裏充滿了極具蠱惑的煽動,笑容狡黠如狐,“我能幫你喲。”
“這一切,都是我和黎遠珞的事情。”男人的話語成功地阻止了青年前進的腳步。他轉過身,定定地看著江承影,忽然就笑了。然後他開始說話,聲音依舊不急不緩平淡無奇,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也是最常見的漫不經心,“或者說,愛或者不愛,都隻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他說:黎遠珞。——這是第一次,他在外人麵前連名帶姓地稱呼主角。然後青年終於知道,有些事情,終究還是被眼前這人戳到了痛處。
江承影看見,青年逆光而站。金色的光線投擲在程然黑色衣衫黑色兜帽上,清晰地顯現出他瘦削的身形,單薄、羸弱。青年就這樣站著離男人幾寸遠的地方,身形站成一條筆直,身下是狹長的黑色影子。倔強佇立,長久無言,無端地竟讓他生生品味出了幾分悲涼的意味。半晌,仿佛隔了一個世紀般,就在他以為那人再也不會開口時,青年的聲音傳來。遙遠模糊如同來自異次元,傳達至他耳邊卻又出乎預料的清晰——
“與他人無關。”
於是江承影明了,這半句話是對他的警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