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一 大開眼界(中)(1 / 2)

跟在周延儒之後,一眾幕僚也七嘴八舌提出自己的看法。他們能夠坐在這裏作為首輔大人的智囊,當然都不是無能之輩。平日裏談起經濟之道,也多半是頗有些建樹的。隻是這一回,在王璞所展現出的這一連串動作麵前,一個個卻隻感覺眼花繚亂,想法自然也是五花八門。

於是很快,便有人理所當然的提出:

“以短毛的精明狡詐,他們居然肯同意這樣的條款?這幫人難道都被迷了心竅不成?”

“非也,非也,其實短毛一點都沒吃虧——這才是最讓學生弄不明白的地方。”

最初那個前往天津考察過的幕僚放下關於朝廷部分的記錄,轉而拿出了另外一疊——都是關於短毛的收益部分,看起來比朝廷的還要厚。

扶了扶額前剛從明光堂配出來的厚眼鏡,手指頭在舌頭上舔了舔,撚開紙張,這位幕僚先生開始細細道來:

“首先,是關於這五十萬兩本身——據學生私下裏打聽所知,王介山在簽署這兩份協議的時候,瓊海銀行在天津府的那家鋪麵才剛剛開張,金庫裏根本就沒有五十萬兩銀子。短毛從南方確實運來不少銀幣,但都是直接發送到京師這邊,供瓊市坊中使用了。在天津並沒有留存。這一次是因為鄭家人跟著他們的船隊北上,一路上販賣鹽貨賺了不少,到天津以後,把一部分銀子存在了他們的銀行裏,這是他們那家‘瓊海銀行天津支行’開張後最大的一筆收入,但總數也不過三十萬。”

“那他們還敢借給王介山五十萬?”

旁邊另一幕僚愕然道,前麵那位眼鏡兄則點點頭:

“為何不敢?王介山其實隻簽了兩份協議,卻根本沒從短毛那裏提走一分一厘。那筆銀子隻是在賬麵上走動了一下,就又回到短毛手裏了——那家銀行依然有三十萬的存銀可以使用,日常流水一點不受影響。”

“照這麼說,王介山就算借一百萬,兩百萬都行啊,反正隻是賬麵把戲。”

旁邊又有一幕僚冷笑道,那眼鏡兄哈哈一笑:

“確實,學生在和王介山談起此事時,他說短毛那邊開給他的貸款額度,一開始確實是高達一百萬兩,而且人家也答應條件跟現在一樣,但王介山卻拒絕了。”

“為何要拒絕?反正又不用自己還!”

這回就連周延儒都禁不住插口了,那幕僚先生朝老板拱了拱手,嗬嗬笑道:

“東翁此言,倒與學生當時一樣。但王介山細細給學生算了一筆賬後,方知這其中奧妙……東翁,不是學生妄自菲薄,看過了人家短毛行事,才知道我大明以往施政,委實是……稍顯粗糙了一些。”

這位幕僚大概以前是做過說書先生行當的,居然在這關鍵時刻還賣了個關子,不慌不忙撣撣衣裳喝口茶,直到周延儒都要斜眼看他了,方才繼續道:

“要說這借款數額,卻不是胡亂定的。王介山那裏有短毛給的一本帳冊,乃是關於這次借款的用途。因為過於繁瑣,學生沒有抄錄。但王介山當時是一項項都指給學生看過的,哪一筆錢,該花用在什麼地方,在那上麵都是預先劃定好了。把各項總數加起來,方有五十萬,一百萬之說。”

聽到這裏,周延儒微微頷首,微笑道:

“確實,短毛行事,總愛立於文字,歸結成冊……那本鹽業公司的帳簿現在還讓畢景曾頭痛著呢……嗬嗬。”

見他接下來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幕僚才又道:

“要說這百萬借款,比五十萬多用在何處呢——還是在軍港上。其實按照人家瓊鎮給的完整圖樣,軍港所需,遠不止於區區幾座碼頭,兵營之類,這些隻是最基本的東西,能夠讓軍船艦隊安置下來而已。可軍船長年累月的在海上漂泊,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回港修整保養,若是在外殺伐征戰,更是難保不會有所損傷……這些都要求在港口中能有修理的地方。一座帶幹船塢的修造廠必不可少。”

說到這裏,那位幕僚少不得又要費些功夫,向在座的各位大才解釋一下何謂幹船塢,以及軍港中為啥少不了這玩意兒——大約是因為先前王璞才跟他科普過一遍,此刻說得倒還算簡明扼要。

不過,依然有人表示難以理解:

“不就是一個能修船底的大坑麼,多征些民夫去挖就是,哪兒就用得到十幾萬兩銀子了?”

——短毛的報價,一座幹船塢就要十幾萬兩銀子,這讓那些向來坐在書齋中,對著紙麵典籍談論古今戰事的幕僚先生們很不理解。但周延儒倒沒說什麼,畢竟作為帝國首輔,他對於戰爭的概念總比那些不出門秀才要精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