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九 鐵杆(下)(2 / 2)

而瞿式耜呢?剛剛才從常熟鄉下回到京師,在被奪職之前他擔任戶科給事中,雖然隻有七品,但位卑而權重,甚至有權封駁皇帝旨意的,一向屬於未來中樞大員的培養地。而如今錢謙益給他謀的東寧府同知,名義上雖是正五品,可從京官變為外官,從清流轉為濁流……更不用說東寧府遠離大陸,若按以前的觀念,那絕對是屬於大貶而特貶,簡直比被流放還慘——大明朝的流放地都隻是設在瓊州呢。

當然現在都不這麼看了,史憲之跑的比他還遠,大家都算是去國離鄉,難兄難弟。可在地位上,史憲之馬上就要升任呂宋知府,標準的四品黃堂,從此正兒八經晉入朝廷高官序列。而他瞿稼軒作為足足早了十二年的科場前輩,卻還不得不在佐貳官位置上再磨堪上好幾年。雖說有恩師照顧,東寧府不設上官,而且許諾未來隻要稍立功勳便可破格提拔……可這種事情,誰又能打包票呢?

所以現在瞿式耜心中滿滿的都是鬥誌,充滿了要跟史可法競爭的驅動力,這倒是錢謙益所樂見的,於是他幹脆又拿出了一條路線圖:

“近日瓊鎮在京師的那批人,起田很可以先接觸一番——他們都是瓊鎮中對我大明最為友好,也最容易結交的一批。跟他們談得好了,日後若有煩難之處,也可得些許助力。”

“此外,汝往南方時,必是從天津走海路,可順便去王介山那裏看一看,如今他主政津門,將學自瓊鎮的手段在治下一一展布出來,據說是極為高妙,連畢尚書,楊尚書幾位都讚不絕口。起田若有興時,不妨先行參悟一番,若能從中悟得一二,若後定有大用……”

諄諄藐藐,皆為肺腑之言。瞿式耜自是能聽出恩師的竭力栽培之心,心下感動,唯有一再長揖,以表謝意。

“王介山,昔日雖在左公門下,卻不算出眾之人。東林內亦多嫌其迂腐頑固,死硬如石,故而遠遷瓊州。及至瓊州失陷賊手,滿城文武皆喪,眾皆以為其從此沉淪,縱不死亦從此無能為矣,卻不料他反而因禍得福,居然借助髡人之術,將一塊璞玉給雕琢成了大器……”

錢謙益這邊正在談論到王璞的時候,京城的另外一處宅邸中,也有那麼幾個人恰好提起了他的名字。而比起已經位高權重的錢閣老,這群人的關注似乎更加緊要。

——因為這是在當朝首輔,吏部天官周延儒的私宅中,而這群人正是周延儒的幕僚或者說叫師爺。比起錢謙家裏隻用了兩個親戚作為清客,周延儒幕中的人才可就要多得多了,雖然大都是沒有正式功名的,才不得不為人作幕,可很多時候,朝中大事,恰恰就出自於他們這群師爺之手。

他們之所以這樣急切的談論起王璞,卻是因為王璞在天津知府任上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績,讓周延儒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張本兵,楊尚書,都從天津寄信回來,極言其才略過人,尤其是在營建津門水師港口一事上,通過一番旋轉騰挪,居然真讓他把港口給弄起來了。其巧妙之處,連畢尚書都讚歎不已,可見他在瓊州數年,還真學到了短毛那無中化有,平地摳餅的本事!”

周延儒手中拿著兩封書信,分別來自於兵部尚書張鳳翼和戶部尚書楊一鶴,前者是為了接船——那條“大將軍號”在去遼東轉上一圈,完成了最後的實戰演練之後,總算將於近期內抵達天津港。而後者則是和畢自嚴一起去天津考察那邊的“銀行”,到了地頭卻發現王璞在那裏推行的新玩意兒遠不止銀行一件,畢自言因為記掛著要盡快吃透鹽業公司帳本的事情,委實沒精力再關注其它,大致看了看便匆匆返回京師。但楊一鶴卻留下來了——他幹戶部尚書吃力,漕運尚書卻是老本行,對經濟之道絕非一竅不通。

於是在天津港逗留了一陣子後,他和張鳳翼不約而同地給周延儒寫了書信回來——後者能爬到首輔位置上,朝中當然多有奧援。張楊二人平時都跟他走得比較近,否則也爬不到尚書高位。

而京師中也開始流傳王璞王介山的事跡:這家夥硬是在近乎於赤手空拳的條件下,生生為朝廷經營出了一座軍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