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五 進擊的畢老頭(中)(1 / 2)

忽然聽到這個要求,若不是已經進入到耳順之年,畢老頭兒差點就把手中毛筆丟到對方頭上——這麼寶貴的時間!這麼要緊的學問,居然還想著喝茶吃東西?老夫門下,豈能有你這等懶憊之徒!

……咦,等等!眼下似乎是對方在指點自己?看著朱月月那理直氣壯的樣子,縱然心裏充滿一百二十個不情願,畢自嚴也不好說出拒絕的話來——雖然他年紀比對方大得多,但眼下人家是處在老師的位置上,私塾裏啥時候下課還不都是先生說了算麼。

於是畢老頭隻好表示同意,而朱月月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在看著那個小助理忙著把東西搬進屋的同時,主動解釋道:

“主要是我的血糖比較低,每天到了這時候如果不吃點東西,補充一些能量就很容易頭暈。”

有過先前談判的經曆,以及與林漢龍一起前往天津“調研”的數日同行,畢自嚴對於短毛的種種古怪言辭已經較為習慣,即使有些聽不懂的,也不會顯出任何驚訝之色。況且朱月月這話他好歹能聽懂一半——作為傳統文人,畢自嚴對於養生之道多少還掌握一些,他抬頭看看這位朱姑娘的臉色,確實不象是很健康的樣子。於是隻好微笑點頭,放下手中筆墨,招呼自家老仆過來,也泡上一壺好茶,端上幾碟點心,略微休息片刻。

片刻之後,各自的仆人把東西擺好,恰好一人占一半,屋子裏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氣。一位大明儒家重臣和一個滿身現代氣息的小姑娘,就這樣麵對麵坐著開始吃東西,那畫麵怎麼看都不協調。畢老頭兒就顯得有些尷尬,一杯茶水捧在手裏半天都沒動作。

但朱月月對此卻毫不在意——現代的女孩子誰沒經曆過相親呢?跟陌生人喝茶聊天什麼的不要太熟練。更何況眼下她是在跟人談公事,對麵又是個老頭子,那更沒什麼好害羞的。

畢老頭兒有些傻眼的看著對麵那小姑娘把餅幹泡在熱牛奶中,一塊接一塊吃的不亦樂乎,倒也被激起了幾分食欲,於是一向注重養生,三餐之外很少進食的老人也拿起桌上點心吃了一塊,並將其推到女孩麵前:

“姑娘可以嚐嚐這個,還不錯的。”

朱月月聞了聞,搖搖頭:

“好香,可我不吃油炸的東西。”

畢自嚴一愣,文人的敏感立即讓他聯想到很多方麵,比如這姑娘的姓氏。

“莫非是有忌諱麼?其實不必,這是素油,廟裏和尚做的,可不敢用豬油。”

“不是啊,隻是怕發胖而已。”

朱月月一邊鼓動著腮幫子把餅幹咬的嘎吱嘎吱響,一邊卻又理所當然如此說著,讓畢自嚴很是感到無語。

不過既然說上話了,雙方也就自然而然的繼續聊下去。隻是交談了幾句之後畢老頭兒便感覺很是吃力——雙方的思想回路實在相差太遠,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話題委實太難。

本來麼,一個明朝士大夫,官僚精英和一個二十一世紀半宅女,雙方所受到的教育,對於這個世界上各種事物,各種現象的觀點和解讀,以及在待人接物方麵的素養和對於“禮儀”的概念,那完全就是兩碼事麼。以畢自嚴而論,他自己包括他的家裏人,從小學習跟人打交道,“察顏觀色”乃是最起碼的標準:小孩子時要看大人顏色;進學了要看師長顏色;當官了更得看上司顏色……在畢自嚴想來,這應該是任何一個成年人必備的技能吧。

以畢自嚴的身份,地位,還有年齡,他在和別人交談時,多半是人家需要看他的顏色,順著他的話題走。但這一回,在和朱月月交流時,他卻感受不到這種“便利”——每次當他放出什麼話題,得到的回應卻往往跟他預想中的不一樣。或者說,對麵這位朱姑娘在作出回應時,並不在乎他的感受如何,隻是完全按自己的想法來表達。

這讓畢自嚴頗感難以理解——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無法無天的紈絝衙內或嬌縱愚婦,大明朝不是沒有,還挺多。但這種人全都是窩裏橫,一旦離開家庭庇護,或者說離開了那個能夠讓其作威作福的環境,真正走上社會,馬上就會被嚴酷現實教作人。而這位朱姑娘顯然不屬於此類蠢貨,否則人家也不放心讓她單獨來和自己交涉。

另一方麵,在交談時他也能明顯感受到,這女孩子對他還是很尊敬的。言辭中也並沒有存心要跟他辯駁抬杠的跡象。有些明顯觀點相左的話題,若是換了郭逸,林漢龍那幫“男髡”,多半要起一番爭執的,但這位朱姑娘卻隻是抿嘴不言,顯然在她受到的教育中,“不接話茬”本身就代表了反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