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等沈妙興衝衝地跑到園門口,等在那裏的卻不是劉玉,而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老頭兒。
這人大約40多歲,個頭兒不高,麵色黝黑、瘦而不柴,低眉順眼地一副老實像兒。如果不是他那身價格不菲的深青色綢麵長衫,沈妙鐵定會把他當作劉府中的下人。
見沈妙猶豫著躊躇不前,那幹癟老頭兒急忙上前一步,解釋道:“小人蘇全興,二爺臨時有事,囑咐我帶姑娘去櫃上瞧瞧。”
他微躬著身,態度十分恭謹。沈妙卻越發糊塗了——若是光瞧他這穿著打扮,比之劉玉也是不相上下的,卻怎麼如今卻對著她個小丫頭自稱“小人”呢?
難不成還真是劉府中的下人?可是,劉府中又怎麼會有這樣富貴的“下人”呢?別說劉府了,換了誰家也受不得自家的奴婢穿得和主子一樣啊。
沈妙心中雖是困惑,但麵兒上仍是笑著還了禮:“有勞蘇伯伯了。”
那蘇全興笑著點點頭,又和她客套了兩句,這才領著沈妙自後門出了劉府。外麵早有輛馬車停在門口,他與沈妙一道上了車,馬車一路向東,沿著小街隻轉了個彎,便上了官道。
剛上車時礙於初次見麵,在蘇全興麵前,沈妙倒也還能勉強眼觀鼻、鼻觀心地裝裝淑女。但後來隨著外麵人聲漸響,她心中漸漸就像被蚊子咬了一般,再也坐不住了。
沈妙抬眼偷瞧對麵的蘇全興,他自上車後始終低著頭、閉著眼、不發一言,老僧入定一般。沈妙便索性放開胸懷,大模大樣地掀開紗簾,扒著車窗可勁兒地往外瞅。
雖然初到劉府時也曾走馬觀花地看過,而且昨晚於心中也做了種種假設,但眼前的北宋街景仍是讓沈妙瞠目結舌——官道兩旁招牌林立,每隔個幾十米便會有間商鋪,其中茶樓、酒肆、藥鋪、布店等等一應俱全。除此之外,沿途還不時能見到一些賣胭脂水粉、小孩兒玩意兒等雜貨的小販,他們或挑擔、或推車、或擺地攤兒,各式各樣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沈妙胸中一下子就湧起一種“親曆曆史”的激動,是瞧這個也驚訝、瞧那個也新鮮,口中漸漸開始不住地嘖嘖讚歎。
這邊車正走著,沈妙的視線忽然被前方一間雕梁畫棟的兩層小樓給吸引住了。這棟小樓朱門翠瓦,欄杆上還掛著長長的大紅綢緞,因此在林立的店鋪間顯得格外惹眼。因為離得遠,隱隱約約能看見靠近二層的欄杆下掛著塊兒大招牌,招牌兩邊還各掛著一個漂亮的大紅燈籠,看樣子應該是間商鋪。
沈妙心中湧起強烈地好奇——這是賣什麼的,“裝修”得這麼漂亮!
這時車子走近了些,終於讓她瞧見了那商鋪的招牌——“倚、香、院”,再一瞥門口那些濃妝豔抹的姑娘……沈妙呼地扭過頭,衝著正閉目養神的蘇全興,近乎亢奮地大聲喊到:“天啊、天啊,那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妓院啊!”
此話一出,蘇全興那邊再也淡定不了了。
他瞪著眼睛、捂著嘴,連了聲地咳嗽,直把臉都憋成了醬紫色,顯然是被沈妙嚇得不輕。
沈妙也自知說錯了話,早就臊了個大紅臉,忙不迭地把頭伸出窗外,不敢再瞧他。
但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麼巧。
偏偏就在這一轉眼的瞬間,沈妙的目光赫然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被姑娘們前後簇擁著,自那家“倚春院”的大門內走出來。
那是……劉玉?!
竟然是劉玉!
這時劉玉瞧見自家的馬車也停了下來。趕車的喊了聲“二爺”,蘇全興也趕緊下車打招呼,沈妙卻覺著撞破他這事兒很尷尬,因此賴在車上一動沒動。
隔著簾子,隻聽見蘇全興畢恭畢敬地叫了聲“二爺”,劉玉還了禮,接著他們又閑聊了幾句,忽然劉玉似是刻意提高了聲調般,說道:“大哥回來了,著我去黃姑娘那裏尋個人”。
沈妙聽他這樣說,坐在車廂內不由撇了撇嘴,“嘁,欲蓋彌彰!找個人還用得著勞煩你這大少爺。放著自己好好的生意不去打理,一大早卻跑來這種地方…..”原本心中對於劉玉的那點兒好印象一下子消失殆盡。
“哦…,”蘇全興的聲音略微一頓,旋即又笑了,“那二爺忙著,小人正要帶柳姑娘去櫃上。”
“真是有勞蘇先生了。哦,對了”劉玉說著突然一把掀開車簾,把沈妙唬了一跳,“柳姑娘,這位蘇先生是咱們天福莊的大掌櫃,這幾年咱們劉家的綢布生意能做得順風順水全都仰仗蘇先生了。日後姑娘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盡管請教先生便是。”
原來是公司的高層啊,那難怪會穿成這樣了。沈妙笑著衝蘇全興點了點頭“是,七妹記下了,還請蘇先生多多關照。”
“豈敢、豈敢,買賣的事兒自有東家作主,小人隻不過跑跑腿,做些份內事兒而已。”
“先生過謙了。”劉玉扭頭看了沈妙一眼,神色間似乎有些不滿,卻也沒再說什麼,又回過頭去對蘇全興交代:“這柳七妹年紀尚輕,先生可先吩咐她在櫃上作些雜事,有什麼過錯,先生自當隨意責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