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豆豆聽不明白武大隊長這話裏的意思,是看透了艾小鳳,還是有意想讓團長重新再找一個?問道:“這事兒整得不明不白的,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呀?”
見王豆豆誤會了自己,武大為笑著對王豆豆說:“你呀,挺精明的一個人,真沒看出什麼來?”
王豆豆被這一問更是雲裏霧裏,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來,就問道:“看出什麼呀,神神叨叨的,快直說了吧!”
武大為望著王豆豆神秘地說:“咱開荒大隊的這兩個洋學生看上咱團長了,尤其是劉美玉。”
“你怎麼知道的?”
“我會看,你沒見到劉美玉每次望著咱團長時的眼神都與一般人不一樣?”
王豆豆天真地笑著:“真的嗎?”
“騙你幹什麼,不信你自己留心觀察就知道了。”
王豆豆這下放心了,他相信這是真的。團長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沒有人愛呢,劉美玉和團長,真是太般配了,要是他倆能成,他也就不用再為找不著艾小鳳而煩心了。他一踩油門,車飛速向“鬼沼”駛去。
馬奇山的棋越下越輸。地塞丟了,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老“窩”也被連鍋端了。那個林大錘不但沒死,居然還神氣活現地回來了,而且一回來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這些天,他就像一隻鬥敗的大公雞,捂著累累的傷痕,度日如年。他已不再關心王老虎和他那些弟兄們是死是活,他關心的是雞飛蛋打,還怎麼去完成上司交給他的任務。他手中的糧食現在成了攻打沈陽的共軍的軍糧了,他還有什麼臉麵回南京,去見他的老師。他恨洪濤、恨林大錘、恨共產黨,恨他們毀了自己的好夢!他怨王老虎這夥笨蛋,事情全毀在他手裏,為什麼不在最後時刻燒掉糧食,殺了林大錘呢?那樣的話,共軍得到的隻是一座空地塞,啥也得不到,就算為黨國盡了忠,馬奇山也會念他們一輩子,自己也能風風光光地回南京,現在他什麼都不敢想了。往事如煙呐,如煙就讓它消散了吧,看來隻有作長期潛伏的準備了,他要夾緊尾巴做人,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看將來吧,不是還有美國人嗎?將來,也許……等著吧。
馬奇山別的沒等著,倒是把王老虎給等來了。
這天下班時間,馬奇山像往常一樣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到一個僻靜處,突然有一隻手從背後搭在他的肩上,“虎爺,怎麼不認識了?”聲音好熟悉,馬奇山回頭一瞧,嚇了一跳。身後站著一個穿長衫、戴墨鏡,把禮帽帽簷壓得低低的人。此人正是王老虎。王老虎的突然出現,讓馬奇山又驚又喜,他見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於是也不搭話領著王老虎向大鼓書館走去。
書館內一片嘈雜。有賣煙的,有賣五香蛋、油炸糕等各種小點心的,有賣瓜子等各種小零嘴的,叫賣聲不絕於耳。馬奇山挑了個不顯眼的旮旯坐下,王老虎挨著坐在邊上。
茗草出場了,襲一身黑絲絨旗袍,珠光片的禳邊在燈光下熠熠發光。在三弦胡琴的伴奏下,茗草敲起了大鼓,放開嗓門唱了起來:
“開場前,我先大家唱個小段,
說說咱縣委林書記,他是個蓋帽王。
他當兵前,祖傳三代是鐵匠,
搶錘蓋帽那準勁兒是鋼!鋼!鋼!
為求解放他扛槍把兵當,
屢建奇功威名揚。
長春戰役中,林大錘讓敵人聞風把膽喪,
從此英雄團長美名揚。
如今來到咱龍脈縣,
下地塞鬥頑匪,他又虎口奪糧。
他那把大錘,蓋得狼狗縮了脖,
蓋得王老虎那幫糧匪叫爹又叫娘。
……”
王老虎一聽忍不住罵道:“他媽的,這娘們--我非殺了她。”
馬奇山小聲說:“地塞丟了,糧食丟了,你還想再惹事呀?”
王老虎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自知失言,趕緊收口說:“對,對,是不能再惹事。”
“現在,咱倆沒暴露就好。林大錘這人太鬼太奸,隻怕日後你我凶多吉少。”馬奇山提醒道。
“虎爺,這兒是共產黨的天下,咱倆也混不下去呀,你不是說過帶我去南京嗎?”
“你把糧食弄丟了,還敢去南京?找死呀?”
“那不都是按照您的旨意辦的嗎?怎麼都賴我呢?”王老虎有些不服。
“你們都是豬腦子啊?當時一看地塞保不住了,還留著林大錘和糧食有什麼用?該殺的殺,該燒的燒!弄得現在有多被動?”
馬奇山還要糾纏這些舊賬,王老虎怕再這樣爭下去,自己在戰鬥剛一打響時就溜之大吉的事會露餡。於是他調轉話頭說:“現在說那些屁話還有什麼用?你就說說眼下我們該怎麼辦吧?總不能等著共產黨來抓我呀?”
馬奇山當然知道眼下就剩兩人了,必須精誠團結。要是把王老虎逼急了,他可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況且,現在跟他算賬確實什麼用也沒有。為了將來還用得著他,於是慌忙改口說:“現在就剩咱倆了,你我必須擰成一股繩,好好幹他一場,隻有幹出點成績來,咱倆才好去南京啊。”
“我也想為弟兄們報仇呢,你說,怎麼幹?”
“讓我再好好合計合計,你等我的信吧。”
馬奇山原以為大勢已去,打算在共產黨的鼻子底下長期潛伏,夾著尾巴做人,等待機會。因為事到如今,他已經輸不起了,幹什麼都得格外小心才是。可是現在又冒出個王老虎,原本就不甘心失敗的他此時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心裏那扇封閉的窗戶又偷偷地開啟了,仿佛剛注射了一針強心劑,讓他不再覺得孤掌難鳴,他可以重整旗鼓繼續和共產黨繼續較量。與其苟且活著,不如拚搏來得精彩,大不了魚死網破。拚,興許還能幹成幾件像樣的大事,不說轟轟烈烈吧,起碼也得在省裏造成重大影響。下一步該怎麼走,他必須好好籌劃。他把王老虎安置到山神廟的暗室裏,並規定他不準隨便外出,說完就先走了。
原來山神廟裏的暗室是馬奇山手中的最後一張王牌。
龍脈山的龍嘴洞是塊風水寶地,汩汩的清泉一年又一年地往外流淌著。清泉滋養了龍脈大地,使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年年都有好收成,於是龍脈就有了“糧食之鄉”的美譽。龍脈人為感謝上蒼,於是不知在哪朝哪代,龍脈山的山腳下便建起了這座山神廟。廟前是進山的路,廟的後牆正對著龍嘴洞。自打廟建成,神仙並不辜負虔誠的人們,所以這廟裏的香火一直很旺。但是,自從王老虎占山為王以後,進山燒香的人就日漸稀少,終於絕了跡。沒成想,這反倒給馬奇山創造了機會。有一天,他在山中閑逛,見龍嘴洞咧著大嘴,淌著汩汩的水流,不知裏麵到底是啥樣子,忽然產生了進洞裏去看一看的念頭。沒想到他這突發奇想,讓他發現了洞裏的另一番天地。原來這從龍嘴洞裏流出的水是股暗流,隻要進得洞裏,就可發現洞裏是一個相當寬敞而且隱蔽的地方,地麵平整,四周寬敞。經過一番籌劃,他在廟裏的神龕底下修築了暗室,還在暗室裏和龍嘴洞口設置了幾處暗器和暗道機關。裏麵的人,一旦遇到緊急情況,可迅速與外界相通。其中有一條暗道可直接通往龍嘴洞裏。而外麵的人再想從龍嘴洞進入,就隻能有去無回了。當時的施工人員後來死的死、走的走。在龍脈,除了他和王老虎,已經沒人知道龍嘴洞裏的情況了。山寨撤離時,他讓王老虎把一些生活用品搬了進來。王老虎當上了軍需處處長時,又劃拉了不少武器彈藥,也偷偷地運往了這裏。俗話說“狡兔三窟”,沒想到馬奇山當年苦心經營的這個據點,如今又將成為他東山再起的最後一張王牌。
馬奇山一路上盤算著怎樣抓住這最後的機會來和共產黨博弈。記得當年王老虎得意時,身邊總有不少三教九流狐朋狗友。現在王老虎回來了,如果讓他再把從前的這些人糾集在一起,說不定還可拉起一支隊伍。如果這一設想能成,那麼自己東山再起就有了資本。雖然丟了地下糧庫,可是龍嘴洞裏還可繼續發展,把這兒作為自己今後的大本營,一旦時機成熟,就幹出一兩件漂漂亮亮的大事,那麼自己日後回南京,倘能再見到老師,也算臉麵上有光了。想到這兒,腳下不覺也輕飄了起來。馬奇山仿佛一個迷了路的行路人,眼前又出現了一點點光亮。
不過,要實現這一切,全得依靠王老虎。這個殺人惡魔,隻要一露麵就會被人認出而怎麼才能讓他盡早外出聯絡呢?馬奇山不由又陷入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