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八年舊怨(3 / 3)

後麵的人紛紛在問道:什麼事?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怪的?

從前麵逃回來的人喘息著道:有人在賣肉。

後麵的人笑了道:這裏至少有幾十個人在賣肉,有什麼害怕的?

前麵的人喘息著氣道:但這人賣的肉卻不同,他賣的是人肉。

有這種怪事發生,誰還肯走呢?

大漢皺了皺眉,分開人群走過去。

他臉上也立刻變了顏色,看來竟似比任何人都吃驚。

最大的一家肉案旁係著招牌,上麵寫著:黃牛白羊,現殺現賣。

肉案後麵站著個又高又大又胖的獨眼婦人,手裏拿著柄車輪般大小的剁骨刀,滿臉都是橫肉,一條刀疤自戴著黑眼罩的右眼角直劃到嘴角,不笑時看來也仿佛帶著三分詭秘的獰笑,看來活像是凶神下凡,哪裏像是個女人。

肉案上擺著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人身上的衣服已被剝光,露出了一身蒼白得可憐的皮膚,一條條肋骨,不停地發著抖,用兩條枯瘦的手臂抱著頭,縮著頭伏在肉案上,除了皮包著骨頭之外,簡直連一兩肉都沒有。

獨眼婦人左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右手高舉著剁骨刀,獨眼裏凶光閃閃,充滿了怨毒之意,也充滿了殺機。

獨眼婦人瞪了大漢幾眼,才獰笑著道:大爺可是來買肉的麼?

大漢似已呆住了,全未聽到她在說什麼。

獨眼婦人格格笑道:貨賣識家,我早就知道這塊肥羊肉除了大爺你之外,別人絕不會買,所以我早就在這裏等著大爺你來了。

大漢這才長長歎出口氣,苦笑道:多年不見,大嫂你何苦--獨眼婦人忽然呸的一聲,一口痰彈丸似地飛出動,不偏不倚,正吐在大漢的臉上。

那婦人已怒吼著道:大嫂?誰是你這賣友求榮的畜生的大嫂!你若再叫錢聲大,我就先把你舌頭割下來。

大漢臉上陣青陣白,竟不敢還嘴。

婦人冷笑道:你出賣了翁天傑,這些年來想必已大富大貴,發了大財的人,難道連幾斤肉都舍不得買嗎?

她忽然一把揪起了肉案上那人的頭發,獰笑道:你若不買,我隻好將他剁了喂狗!

大漢抬頭一瞧,失聲道:梅二先生,是你?

肉案上那人似已駭得完全麻木,隻是直著眼發呆,口水不停在沿著嘴角往下流,哪裏還說得出話來。大漢嗄聲道:我要買他整個人婦人厲聲道:你若要買他整個人,你就得跟著我走!

大漢咬了咬牙,道:好,我跟你走!

婦人又瞪了他半晌,獰笑道:你乘乘地跟著我走,就算你聰明,我找了你十七年八月才將你找到,難道還會再讓你跑了麼?大漢仰天長歎了一聲,道:我既已被你找到,也就不再瞳了!

山麓下的墳堆旁,有間小小的木屋,也不知是哪家看墳人的住處,在這苦寒嚴冬中,連荒墳中的孤鬼隻怕都已被冷得藏在棺材裏不敢出來,看墳的人自然更不亂躲到哪裏去了。

但此刻,卻有個人已在這屋裏逗留了很久。

這人就盤坐在地下,癡癡地望著這壇子在出神。

這時他眼睛裏充滿了悲憤怨恨之色,癡癡地也不知在想什麼,地上早已結了冰,他似也全不覺得冷。過了半晌,木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這人立刻握住了斧柄,沉聲道:誰?

木屋外傳入了那獨眼婦人沙啞而淩厲的語聲:是我!

這人神情立刻緊張起來,嗄聲道:人是不是在城裏?

獨眼婦人道:老烏龜的消息的確可行,我已經將人帶回來了!

過了半晌,那人忽然轉過身,噗地跪了下去,目中早已熱淚盈眶,久久無法站起。

忽然間,門外又有一陣腳步聲傳來。

獨眼婦人沉聲道:什麼人?

門外一個破鑼般的聲音道:是老七和我。

這兩人一個是滿臉麻子的大漢,肩上擔著大擔的菜,另一個長得瘦瘦小小,卻是個賣臭豆幹的。

此刻兩人狠狠瞪了大漢一眼,賣白菜的麻子一把揪住他,厲聲道:姓鐵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獨眼婦人沉聲道:放開他,有什麼話等人來齊之後再說也不遲。

麻子咬了咬牙,終於放開手,向桌上那黑壇子叩了三個頭,目中已不禁淚落如雨。

半時辰之內,又陸續來了三個人,一個肩背藥箱,手提虎掌,是個走江湖賣野藥的郎中。

另一個滿身油膩,挑著副擔子,前麵是個酒壇,後麵的小紗櫥裏裝著幾隻粗碗、幾十隻鴨爪鴨翅膀。還有一個卻是個測字賣卜的瞎子。

這三人見到那大漢,亦是滿麵怒容。外麵雪光反映,天色還很亮,屋子裏卻是黑黝黝的,充滿了一種陰森淒慘之意,這七人盤膝坐在地上,一個個都鐵青著臉,緊咬著牙,看來就像是群鬼,從地獄逃出來複仇的。

大漢亦是滿麵悲慘之色,垂首無話。

獨眼婦人忽然道:老五,你可知道老三能不能趕得到?

那賣酒的胖子道:一定能趕得到,我已經接到他的訊了。

獨眼婦人皺眉道:既是如此,他為何到現在還沒有來?

那賣卜的瞎子長長歎息了一聲,緩緩道:我們已等了十七年,豈在乎再多等這一時半刻。

獨眼婦人也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十七年,十七年---她這連說了七八遍,越說聲音越悲慘。

這十七年日子顯然不是好過的,那其中也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血淚!七個人的眼睛一齊瞪住大漢,目中已將噴出火來。

那賣卜的瞎子又道:這十七年來,我時時刻刻都在想重見鐵某人一麵,隻可惜現在--他蒼白的臉上,肌肉一陣抽縮,嗄聲道:他現在已變成什麼模樣?老四,你說給我聽聽好嗎?

賣野藥的郎中咬了咬牙,道:看起來他還是跟十七年前差不多,隻不過胡子長了些,人也胖了些?

瞎子仰麵一陣慘笑,道:好,好--姓鐵的,你可知道我這十七年來,日夜都在求老天保佑你身子康健,無病無痛,看來老天果然沒有叫我失望。

獨眼婦人咬牙道:他出賣了翁天傑,自然早已大富大貴,怎會像我們這樣過的是連豬狗都不如的日子---她指著那賣酒的道:安樂公子張老五竟會挑著擔子在街上賣酒,易二哥已變成瞎子-這些事,你隻怕都沒有想到吧?

大漢緊緊閉著眼睛,不敢張開,他隻怕一張開眼睛,熱淚就會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十七年---十七年---

這十七年他所忍受的苦難,又有誰知道?

突然屋子外一人大呼道:大嫂-大嫂--我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