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鳳先道:"為什麼?"
李尋歡笑得很淒涼,道:"因為阿飛若知道了,必將恨我終生。"呂鳳先道:"他應該明白你這是為他好。"李尋歡苦笑道:"無論多聰明的人,若是陷入情感而不能自拔,都會變成呆子。"呂鳳先用手指輕敲著下巴,道:"你為何不找別人做這件事?為何要找我?"李尋歡道:"因為別人縱有力量能殺她,見了她之後隻怕也不忍下手,因為……"他抬起頭,凝視著呂鳳先,緩緩接著道:"我本就很難找到一個我可以去求他的人。"兩人目光相遇,呂鳳先心裏忽又充滿了溫暖的感覺。
他似已從李尋歡的眸子裏看到了他的寂寞和悲痛。
那是英雄唯有的寂寞和悲痛。
也隻有英雄才能了解這種寂寞是多麼淒滲,這種悲痛是多麼深沉。
呂鳳先突然道:"她在哪裏?"。
李尋歡道:"鈴鈴知道她在哪裏,隻不過……"鈴鈴已暈過去很久,到現在居然還沒有醒來。
李尋歡瞧了她一眼,緩緩接著道:"你若想她帶你去,隻怕並不容易。"呂鳳先笑了笑,悠然道:"這倒用不著你擔心,我自然有法子的。"阿飛醒來時,李尋歡已睡著。
在睡夢中,他還是在不停的咳嗽著,每當咳得劇烈時,他全身都因痛苦而扭曲痙攣……
陽光從窗外斜斜照進來。
阿飛這才發現他頭上的白發,和臉上的皺紋都更多了。
他隻有一雙眼睛還是年輕的。
每當他閉上眼睛時,就會顯得很憔悴、很蒼老,甚至很衰弱。
他的衣衫已很陳舊殘破,已有多日未洗滌。
又有誰能想得到在如此衰弱,如此僵僂的軀殼裏,竟藏著那麼堅強的意誌,那麼高尚的人格,那麼偉大的靈魂?
阿飛瞧著他,熱淚已盈眶。
他活著,本就是在忍受著煎熬——各式各樣不同購煎熬,折磨,打擊。
他但卻還是沒有倒下去!也並沒有覺得生命是冷酷黑暗的。
因為隻要有他在,就有溫暖,就有光明。
他帶給別人的永遠都是快樂,卻將痛苦留給了自己。
阿飛的熱淚已奪眶而出,流下麵頰……
孿尋歡還是睡的很沉。
睡眠,在他說來,幾乎也變成了件很奢侈的事。
阿飛雖然急著想回去,急著想看到那春花般的笑臉,但還是不忍驚動他,悄俏掩起門,俏俏走了出去。
還很早,陽光剛照上屋頂,趕路的人都已走了,所以院子裏很靜,隻剩下一株頑強的梧桐,在晚秋的寒風中做然獨立。
李尋歡豈非也正如這梧桐一樣,雖然明知秋已將盡,冬已將至,但不到最後關頭,他們是絕不會屈服的。
阿飛長長歎了口氣,慢漫的穿過院子。
梧桐的葉子,已開始凋零,一片片飄過他眼前,飄落在他身上……
爐火猶未熄,豆漿,慢慢的啄著。
他吃得一向不快,慢慢的讓這微溫的豆漿自舌流入咽喉,流入胃裏——一個人的胃若充實,整個人都仿佛充實了起來。
他一向喜歡這種感覺。
自半夜就起來忙碌的店夥,到現在才算空閑了下來,正坐在爐火的餘熏旁,在慢慢的喝著酒。
下酒的雖隻不過是根已冷了的"油炸燴",喝的雖隻不過是粗劣的燒刀子,但看他的表情,卻像是正在享受著世間最豐美的酒食。
他顯然很快樂,因為他已很滿足。
世上也唯有能滿足的人,才能領略到真正的快樂。
阿飛對這種人一向很羨慕,心裏實在也想能過去喝兩杯。
但他卻控製著自己。
"也許,今天我就能見到她……"
他不願她聞到自己嘴裏有酒氣。
這世上大多數人本就是為了別人而話音的——有些是為了自己所愛的人,也有些是為了自己所恨的人——這兩種人都同樣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