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
八十年代中期,我們一幫學生在北大後邊的頤和園,沐浴在稻田的黃昏裏,暢談學術、詩歌,盡管穿的比今天要飯的還差,可一張張年輕的麵孔洋溢著青春的自信。記得一位老兄念了首《在藍色和綠色之間》,饑腸轆轆的我們全沒反應,飯後,我用東北話再將它吟誦了一遍,竟然很有感覺,博得滿堂喝彩。
有一位同鄉是北大七九級法律係的,後來做了民營律師事務所的主任,他有一個同學叫査海生,特喜歡寫詩,與五四文學社的駱一禾、西川,合稱為“北大三詩人”。提起這位名人的時候,他撇撇嘴說:“你說的是海子吧,那小破孩兒啥也不是。”但在我們心中,顧城和海子是新詩歌星空中最亮的兩顆星。
海子1964年3月26日生於安徽懷寧縣查灣村,四歲就能背誦五十多條毛主席語錄,十五歲考上北大,比同學小十多歲,有一次登山合影,一老大哥向他揮手說:“來,咱爺倆合個影。”海子喜歡佛教和神秘主義的作品,瞧不起武俠小說,他說:“寫武俠還不簡單,隻要懂點曆史、有點文采,什麼人都能寫。”
海子本人挺喜歡武功,不過練的是氣功。他去成都拜訪一些詩人,晚上喝著一塊錢一瓶的曲酒,然後一起長談,並打坐、冥想,試圖用意念來交流。可惜,除了他自己,沒有人欣賞他的那些基本上屬於“不中不西、莫名其妙”的長詩。他自己說,這些幻覺是由於開了“天眼和耳神通”所致。
我們那時候最爽的事情,是抱幾把破吉他在北京二環路的橋下,和一幫青年工人或學生吼歌;然後騎著自行車一路狂嚎“一無所有”。海子則一個人走在昌平大街上,一手拿著西紅柿、一手啃著冷饅頭,一邊冷眼觀瞧市井萬象,一邊思索人生的終極意義。有一次,他走進一家小酒館,對老板說:“給我酒喝,讓我朗誦我的詩歌。”對方一口回絕:“可以給你口酒喝,但你別在我這兒朗誦。”
1989年肯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海子用自己的生命最早做了祭奠。那年3月25日,他從工作單位中國政法大學走向西直門火車站,到了山海關又逛了一天。26日中午,他沿著鐵軌向龍家營方向走去,在這條冰冷的不歸路上,注定有火車會呼嘯而來。海子宣告了一個“詩人之死”時代的結束,抑或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