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12月中旬,徐樹錚從國外回來,興高采烈地來見段。段一見他,顯得挺不高興,仿佛說:“這時候你回來幹什麼?”攆他快走。小徐在京住了不過幾天,於12月底離開北京乘坐專車南下。沒想到專車開到廊坊,便發生了事故。當時報紙上登載說是陸建章的兒子陸承武替父報仇,其實誰都知道是馮玉祥的主意。當時一股空氣對小徐不利,老段當然早有耳聞,所以見徐回到北京,立刻催他快走,不料最後還是難逃別人的毒手。小徐是老段一生中最寵信的人物,竟在他身任執政的期間,又在離北京不遠的地方,糊裏糊塗被人殺掉了,段祺瑞如何能夠不氣?由於徐樹錚的死,老段鼻子又氣歪過一回,大半天不能正過來。
老段當了執政,真是號令不出國門一步,執政的風光隻表現在出門的時候淨淨街而已。所以連他的內弟吳光新都看出苗頭來了,借著到日本觀操的名義,一去不複返了。
段祺瑞的執政下台以後,第三次到天津過寓公生活,這一次住在日租界須磨街,和王揖唐的公館正對麵。
南門倉的公館隻留下一個趙文貴帶著幾個人照看,全家上上下下都跟老段到了天津。段下野以後,公館的規模也縮小了。廚房裏麵隻剩下八九個人。當差打雜的,連看門的在內,不過十來個人。原來太太小姐們一個屋裏就有三四個老媽子,現在也就是一兩個人。他的總管孫榮貴在民國5年就死了,以後換過秦瑞廷、李慶雲等幾個人。他每次換總管,都是從老人裏麵找。這次到天津,總管周克勤又走了,公館裏麵當差的老的老,小的小,要不然就是目不識丁,不能夠寫寫算算,實在找不出人來了,才派我給他當總管。
過去在北京的時候,家務事都由張夫人做主,現在老段比過去認真了,每月的日常開支,如柴米油鹽以及煙卷茶葉之類,都要一天一天記在賬本上,每月送給他過目。當時他的生活費用,光是這些日常開支,每月大概在五六百塊錢以上,在他說來,那已經是十分節約的了。我給他管這本小賬,一管就是兩年多。
1928年,段祺瑞帶著張夫人和二姨太到大連住了不少,公館裏的人們仍舊住在天津日租界。他的幾個年輕的姨太太們平素就背著老段常常出去聽戲、看電影,老段走後,就更肆無忌憚了,經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逛公園,劃船,天天晚上要到深更半夜才回來。我一看這樣搞下去,萬一發生什麼事情,這個責任我可擔負不起,就規定每天晚上11點上門。關照姨太太們,出門的時候,務必在11點以前回來,過了11點,上了門,任憑是誰我可就不開了。執政不在家,門戶不得不格外小心。
前麵說過,老段一生氣,鼻子就歪了,所以人家都管他叫歪鼻子。起先我還不相信,後來親眼看見過幾回,才知道不是別人捏造的。不過,由於我個人的緣故,惹他動了回大氣,甚至氣歪了鼻子,十幾年來隻有一次,我直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1929年,段祺瑞從大連回來以後不久,忽然吩咐我把他的三姨太太(我們平時稱她作劉三的那位)送回北京。我當然遵命辦理,把劉三送到朝陽門裏南小街竹竿巷她的娘家。見著了她的媽,我們稱呼她劉老太太,臨走時,我說:“明天我就回天津,您有什麼事沒有?”她們娘兒倆什麼話都沒有說,第二天一早我就回到天津,向老段複命。老段說:“以後每月給她寄30塊錢去。”下一個月,我當然照辦,並把這筆開支記在賬本上麵“付三姨太太30元”。月底,我照例把賬本送給老段審核。他看著看著,忽然把賬本一扔,什麼話不說,鼻子立刻就歪了。我一看他動了真氣,也不知道哪筆賬寫得不對,也不敢問,心想等下去,不是等著挨揍嗎?隻好把賬本拾起,放在他桌子上,悄悄溜了出來。隔了一天,我得去領賬本呀,又到他房裏去了。他看見我,指著賬本說:“以後不許叫她三姨太太,寫劉氏。”我當然唯唯稱是,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可是為什麼不許稱三姨太太而要改稱劉氏呢?過後聽老媽子們議論,才知道劉三不規矩,事機不密,被老頭子發覺,把她休回去了。而且說也奇怪,和劉三胡搞的,不是外人,竟是段宏業的兒子大旺。劉三走後,她生的兒子十二仍舊留在公館裏,由奶媽撫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