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政方麵,武帝做了三件重大的事情。一是繼承前朝的政策,不動聲色地化解了漢初所封的同姓諸侯王的最後勢力。二是“獨尊儒術”,為後來的曆朝曆代定下了意識形態的基調。從孔子以來在政治上一直不吃香的儒家學說,至此確立了長期統治中國思想領域的地位。三是通過實行鹽鐵專賣,強化中央政府的財政資源。
武帝統治時期的西漢,就以這樣一個“全盛”時代的形象,被記錄在中國的曆史裏。
雄才大略的劉徹當然還有他作為個人的另外一麵。
他本是一個率性到荒唐的人。即位後的最初幾年,朝政實際上還控製在一手把他扶上皇位的太皇太後竇氏手裏,武帝事事做不得主。在鬱悶之中,他竟逐漸迷戀上在月夜喬裝,騎馬出宮,到民間胡鬧的消遣。那時他經常冒用姐夫曹壽的封號“平陽侯”,在夜裏帶了一幫人,“微服乘馬出遊”。有一次因為他的馬隊踐踏了太多的農田,激起民憤,被當作流氓團夥受到當地縣令圍捕。又有一次,他闖進民宅,看中了人家的婢女,就強迫人家陪著他在那裏宿夜。結果遭人襲擊,差一點丟了命。竇太後死去之後,他確確實實地管起天下來,大概沒有再像這般行事。但他其實照樣荒唐,隻不過“荒唐”的形式有所改變而已。
一是貪好女色。據說他自稱可以三天不食(他在後半輩子練過辟穀),卻“不能一時無婦人”。一時者,一個時辰也。在他之前,西漢皇帝的宮室中,“宮女不過十餘,武帝時,取婦女數千人以填後宮”。宮人既多,最幸運的人也不過“數年一再遇”。他出遊各地時,也經常帶兩三百婦人,“載入後車”。
另一件荒唐事是希求長生,所以就好神仙。他自己說過,如果能像傳說裏的黃帝那樣不死而升天,那麼他丟棄妻子兒女就會如同丟棄破鞋子。《史記·封禪書》就生動地記錄了他屢次求仙、屢次失敗、至死而不悟的經過。
第三個是剛愎而又深懷猜忌之心。秦始皇無理殺人,尚須有一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的說法來作理由;也就是說,至少還有“巷議”(到街頭去散布不滿或小道消息)這樣“現行”的罪名。漢武帝則可以用“腹誹”的罪名殺人。說人家犯了在肚子裏誹謗他的罪,這就真變成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武帝時期的丞相,如果從他親政(也就是竇太後死後)算起,總共有十人。其中有四人病死、一人免職,還有五個都是被他處死的(自殺三人,腰斬一人,族誅一人)。公孫賀被任命為丞相時,竟至於驚恐萬狀,頓首涕泣,不敢接受官印,口稱“從今天起,我就危險了”。後來他果然被族誅。
這樣一個漢武帝,表麵上講仁義,內心其實多欲而猜忌,就是司馬遷即將要侍奉的君主。他既喜愛司馬遷的才華文章,又容不得他獨立的思想與人格。因此不難理解,當司馬遷被他猜疑為是在婉轉地攻擊自己寵愛的將領兼親戚時,他會把何等的怨怒加在司馬遷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