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四編 佛家智慧(8)(3 / 3)

由此可以說,禪是一種智慧的圓圈,從日常生活中出去,又回到日常生活中來。翠岩可真的公案,同樣可以看成是這個圓圈的智慧:

慈明問:“如何是佛法大意?”

可真說:“無雲生嶺上,有月落波心。”

這個回答應是很好了,但慈明眼含嗔意,厲聲喝道:“看你,頭都白了,牙也鬆了,還是這個見解,如何解脫生死?”

可真心中悚然,請求指示。慈明說:“你問我。”

可真依言發問:“如何是佛法大意?”

慈明用雷一般的聲音說:“無雲生嶺上,有月落波心。”

可真一下就省悟了。雖然是同一句話,但可真第一次回答的時候,隻理會其日常性,並未深悟出其中的佛理,因此慈明一喝,他就失去了自信。第二次慈明回答的時候,他真正理解了自己語言的全部意義:佛法就在日常生活的趣味之中,嶺上有雲,雲卻不生在嶺上,雲浮嶺上乃一種因緣;月落波心,月卻不真落波心,波心中乃月在水中的倒影。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

有一首偈語專門述說“平常心是道”: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閑事掛心上,便是人間好時節。

充滿了對春夏秋冬人間事物的欣賞,是入世的,是在世的,但又不執著,不掛心,以空心入世。在現世之行與超世之心中達到了一種巧妙的平衡。禪道的平常心,其關鍵、其妙處,也就是在於這一平衡。

平常心,住行坐臥、穿衣吃飯、屙屎送尿,確實平常,但又是經過一番艱苦的修行才能獲得的。禪宗對達到平常心的過程,有一種很好的說法:

參禪的第一境是由凡入聖。即從普通人的凡境進入佛教的聖境,這相當於前麵青原禪師講的從“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到“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也就是學習佛理,用佛理來分析、看待現世的階段。

第二境是由聖入凡。即由佛教的聖境又回到普通人的凡境,這相當於青原禪師講的從“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回到“見山仍是山、見水仍是水”。也就是以成佛之全身心去感受現世。一種內懷空心的平常心。

第三境是非聖非凡、即聖即凡。當由聖入凡之後,之所以區別於最初的“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凡,就在於由聖入凡後的凡是非聖非凡、即聖即凡。為了把這種即聖即凡區別於由凡入聖時的凡,特別要強調凡中的聖意。同樣,為了把這種非聖非凡區別於由聖入凡之聖,又特別要強調聖中的凡意。因此大師們反複述說平常心是道。有了即聖即凡的佛境,禪者便呈現出不同於以往佛教的新的風韻。深知“本來無一物”,因此他對事對物、對人對己均不固執,明白“事物因緣而生”,因此他特別珍重已成的當下緣分。洞曉“主客本無二”,他對人對物、對事對己都一往情深,身與物化。深知“四大皆空”,他以空心入世,明曉“色即是空”,他入世而不累於世。

通過這三種境界的闡述,禪宗的“平常心是道”就有了一個清楚的界定。它的意味,就在於平常心與道的互滲互補,混然一體,不知何者為道、何者為平常心這樣一種合一的境界。

對於這種非聖非凡、亦聖亦凡的聖凡合一和不知何者為聖、何者為凡的境界,禪宗還有一種描繪,同樣是三種境界:

第一種境界是“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落葉是現世的活躍存在,空山是超現世的實相,落葉與空山、現世與超世,混然一體,無從尋跡而又確然存在。然而,落葉呈出的是一種蕭條之意,意味著現世中人的本體之思還在尋尋覓覓之中。

第二種境界是“空山無人,水流花開。”空山是超世的實相、水流花開是現世的活躍存在,花水與空山、現世與超世,混然一體,花自盛開水自流,沒有人為,一任自然,平常中有道,道寓於平常。然而,那水流花開呈出了一派生意,意味著現世中人正處在對佛的深深的體悟之中。

第三種境界是“萬古長空,一朝風月。”萬古長空是超世永恒實相,一朝風月是現世生動景象,現世與超世,混然一體。萬古長空呈出為一朝風月,一朝風月就在萬古長空,既是永恒,又為現在,既顯現在,又是永恒,亦聖亦凡的境界得到了一種最有詩意而又最平常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