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麵都是所謂的從諫如流的例子,其實,喜歡逢迎才是人的本性。隻有人格修養到達了極高境界的人,才能做到聞過則喜,普通人往往是聞過不喜,甚至是聞過則怒。所以,上述的例子更多地表現了一種合理的願望和理想,否則也就不寫在書裏了!
(參見《晏子春秋》、洪邁《容齋隨筆》等)
9.士為知己者死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這是千古以來知人、用人經驗的經典性總結,是萬古不易的真理。不僅適用於古代,即使在今天,也沒有完全失去其合理性的一麵,因為這是人的基本人性之一,隻要有人類存在,就會有誌趣、愛好、觀念的差異,這些差異是任何時代和任何理論都無法抹殺的,因此,也就必然會出現“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現象,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也就成了一條永恒的規律。
這個道理並不難懂,難懂的是如何才能知人。這就要看個人的德才學識和天分抱負了,而這又並不是人人都能達到很高水平的,即便通過努力也未必能夠達到。
春秋戰國時期齊國的晏嬰算是一位十分有學識、有水平的人了,甚至在當時的各個諸侯國中從沒有人能夠超過他,但他對識人之難也屢屢發出慨歎。
齊國有個叫北郭騷的人。他靠編織捕獸的網具、打草鞋贍養母親,但還是不夠糊口,他就親自登門去見晏子,對他說:“我仰慕先生的仁義,願向先生乞求一些能養活老母的東西。”晏子派人從倉庫裏取來錢和糧食送給北郭騷,北郭騷謝絕了錢財,隻收下了口糧。
過一段時間,晏子被景公疑忌,不能在朝廷裏待下去了,決定出走。路過北郭騷家門口時,晏子向他道別。北郭騷沐浴更衣,鄭重地與晏子見麵,問道:“先生將去哪裏呢?”晏子說:“我被大王猜疑,打算出奔逃亡。”北郭騷說:“請您好自為之。”接下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示。晏子坐在車上長聲歎息說:“我落到出走的地步,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我實在對士人太不了解了啊!這能怨誰呢?”
晏子走後,北郭騷立即行動起來,他找來自己的朋友,對他說:“我很敬重晏子的仁義,曾向他乞討養活老母的東西。我聽人們說,對能夠供養自己雙親的人,應當親自替他擔當危難。現在晏子被大王疑忌,我應該用生命來為晏子表白。”說完,他穿戴整齊,讓朋友拿著寶劍,手捧竹筐,跟著他的後麵來到宮廷。他懇求通報人說:“晏子是天下有名的賢人,如今他被國君猜忌,要離開齊國了,齊國必定要因此而受到損害,與其看國家受到損害,不如死去。我願用自己的頭顱向大王進諫,表明晏子的清白無辜。”接著又對自己的朋友說:“請把我的頭裝入竹筐之中,送給國君,表明我的請求。”說罷退下,馬上就拔劍自刎而死了。
朋友把北郭騷的頭裝進竹筐,對通報的人說:“這就是北郭先生,他為國家的事情而死,我現在要為他而死。”說完也拔劍自刎了。
景公聽說後,大驚失色,親自坐上驛站的馬車去追趕晏子,一直追到郊外,才把晏子追上,請他回國都。晏子沒有辦法,隻好跟著景公回來。聽說北郭先生以生命來為自己表白無辜的事以後,晏子連聲歎息說:“我晏嬰的出奔逃亡,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我更加知道自己對士人不了解了!”
晏嬰的兩次關於對士人不了解的自我檢討在今天看來可能令人覺得是謙虛甚至是矯情的,而在當時卻是真誠的,也是充滿了哲理的。第一次檢討是說自己識人不明,錯把普通的人當做士人,像這樣的水平難道還應該輔佐國君,在宮裏繼續待下去嗎?第二次檢討是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就更沒有資格輔佐君王了,被君王懷疑,離都城出走,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總之,是自己的修養和水平還沒有達到應有的境界。別的先不說,晏嬰的這種自我檢討的精神實在是令我們吃驚,也是值得我們永遠學習的。
也許,上麵的例子多少有助於說明對人的了解是多麼的不容易。當然,一旦了解了之後,別人是會以死相報的。然而,也許還有比了解士人更難的事情,這就是對士人的尊重。古人說,上有堯舜之君,則下有堯舜之民,善於用人,則盜蹠亦可為忠信之人。其實,這裏所講的並不僅僅是單純的用人的方法,更不是所謂的馭臣術、牧民術,而是一種思想,一種原則。古人在這方麵的經驗已經相當成熟和豐富了,他們早已懂得,要想用人,就必須尊重人,使人真正具有尊嚴感,如果有人還沒有明確的尊嚴感,就要想方設法地幫助他們樹立尊嚴感。晏嬰幾乎已經接近於聖人,他對此是非常明白的,知道應該怎樣來尊重士人。
晏嬰路過中牟這個地方,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在路旁休息,看上去像個君子。晏嬰就問他說:“您是什麼人呢?為什麼到這個地方來?”那人說:“我叫越石父,是人家的仆人,在中牟給人做勞役,出來幹完活正準備回去。”
晏嬰問:“您為什麼要給人家做勞役呢?”越石父答:“因為挨餓受凍,無法擺脫,所以做了仆人。”晏子問:“您做仆人多久了?”越石父回答說:“已經三年了。”晏子說:“可以把您贖回來嗎?”越石父說:“可以。”於是晏子讓人解下左邊拉車的那匹良馬,給越石父贖身,並讓他坐上自己的車一起回到了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