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起義軍進攻長安的危急時刻,王莽仍相信天命,他居然率群臣至長安南郊,號哭祭天,凡哭得哀痛者都授以官職,官吏及平民因哀哭而封官的有數千人之多。公元23年9月,起義軍攻入長安,王邑等人戰死,王莽率大臣入漸台,被起義軍圍攻,王莽為商人杜吳所殺。
中國曆史上絕無僅有的書生皇帝就這樣結束了他的一生,死時六十九歲。
古代一位大詩人曾經寫了這樣幾句詩: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設使當日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
的確,王莽處心積慮地想篡奪西漢政權,想過過皇帝癮,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他利用太皇太後王氏對他的信任,一步步地攫取權力,樹立威信,利用弄虛作假、矯情作偽的手段收攏人心,這也是事實。但是,作為今人,我們要探索的,不是王莽該不該篡權,漢朝和王莽的新朝究竟誰是正統,也不是去評價王莽的道德品質,因為這些對我們來講並無多大的意義,我們要探索的重點是,王莽是不是一個純粹的騙子、純粹的野心家,身上是否連一點文人學士的影子都沒有。
公平地講,王莽身上還是有著濃厚的書生的影子的。在托古改製問題上,他一方麵確實是在拉攏人心;另一方麵,也不能否認他對古代有深厚的感情和真誠的向往。否則,他明知仿效古製並無多大收攏人心的作用,為什麼還要堅持那樣做呢?在相信符命問題上,他確有借此登基做皇帝的目的,但在內心深處,他還是有些相信的。否則,為什麼每到緊急關頭,他總是求助於神靈,而沒有奮起抵抗或是另求他法呢?所以,在王莽的身上,既有虛偽、奸詐、殘忍的一麵,又有書生善良、真誠、教條、死板的一麵,隻是作為一個篡位皇帝,他這一麵很難被人發現罷了。
在一些政策法令和對待起義軍的態度方麵,他更顯出了書生本色。他本以為古禮對百姓會像對他那樣有效,所以仿效周代,企圖建立一個理想的道德社會,但由於他十足的書生氣反弄得天下大亂,自己也成了桀紂。至於對待農民起義,他就更像一個稚氣十足的小學生了。
中國的書生一向如此,中國的書也一向教人如此。正如開篇所說,書生隻能搖旗呐喊,不能親為開國皇帝;隻能為完善道德而做潛移默化的工作,不能直接發號施令。這就是書生的品格、書生的本色,一旦沒有了這個本色,丟掉了這一品格,他就不是書生,變成了官僚或是政客。
書生與皇帝本是不合槽的,王莽卻偏要統一起來,結果就出現了這麼個怪胎。
對王莽作出評價的大都是讀書人,而那些評價又大多是痛貶乃至痛罵。可是,曾知否,王莽身上就有讀書人的血液,該怎樣理清這種曆史的糾結呢?
(參見《後漢書》、《資治通鑒》等)
2.帝王都是苦命人
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這大概是中國大多數封建皇帝的共同生活經曆。乍一聽,他們的生活條件是極其優越的,但他們並不怎麼快活,為什麼呢?其原因很簡單,就是他們失去了身心自由。我們也許隻看到了皇帝驕奢淫逸、為所欲為的一麵,往往忽視其另一麵,那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是被嚴格規定了的,這對於大多數守成時期的封建皇帝,尤其是做皇帝預備期的太子來說,是確切而真實的。
黃仁宇在《萬曆十五年》中曾說到這個問題。明神宗萬曆皇帝做太子時,老師曾經為他講經,年輕人心性好動,在不知不覺間把一條腿放在了另一條腿上,老師就陰陽怪氣地責備起來:“為人君者,可不敬乎?”講經之間忽然背起了先賢的勸責之語,萬曆皇帝一時間莫名其妙,老師見他不明白,就又刻板地重複那句話,直到萬曆皇帝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腿放的不是地方,趕快擺正了姿勢,老師才繼續講下去。春天到了,鶯飛草長,熱愛自然乃是人之本性,但萬曆皇帝僅僅折了一截剛發芽的柳枝,老師就責備起來,說什麼人君者要有體仁之心,要有好生之德雲雲,弄得萬曆畏首畏尾,毫無興致。這種生活,實際上與囚徒無異。
一般說來,皇帝即位之前要有一個預備見習期,就是做太子。做太子的一項重要生活內容就是聽老師講經。這還罷了,就好像搞選美比賽一樣,太子要把自己暴露在“大庭廣臣”之中,讓大臣們去品頭論足,如果有哪一項不太符合大臣們的要求,太子的資格就多少有些危險了。因此,太子的生活與其說是耀武揚威,還不如說是兢兢業業乃至戰戰兢兢。終於熬到當了皇帝,其實也不自由。每天重複一套各色儀式,乍看起來十分威風,像劉邦當年初試朝儀時所說的,“吾如今知皇帝之貴矣”,但時間一長,就會不勝其煩,覺得生活枯燥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