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光中,看見隻有一句話。
2013年,5月22日。
李成蹊,請你忘記我吧。
李成蹊壓下心底的酸澀,把日記本合上放回到鐵盒子裏,那第二封信被壓在下麵,並沒有打開過。
李成蹊在看完《岡仁波齊》的紀錄片,他馬上買了一張前往西藏的動車票。
在火車上,他遇到一個穿著破舊不堪外套的老者,老者蒼老的手轉動著珠子,睜開渾濁的雙眼注視著坐在他對麵的李成蹊,淡淡說,“你是要去神山嗎?”
李成蹊是不信神佛的,可他竟從他的眼裏看到一種佛者的憐憫。
“我勸你還是別去。”
“沒用的,向前看吧。”
李成蹊看著窗外的景,遠在咫尺的藍天,低聲說,“沒用也去。”
老者又緩緩開口,“你太清醒了,你心不誠。”
“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途經拉薩,李成蹊與老者道別後下了車,他先去看了布達拉宮,這座宮殿曆史悠久,每一根立柱,每一根橫梁自帶著昏黃濾鏡。
行人來來往往,他們是帶著什麼故事來到這裏祈禱,隻有宮殿裏漫天神佛才知曉。
李成蹊看著佛教徒一步一叩首,每次磕頭都會把全身壓在地麵上,磕一下便起身,他們全身灰塵仆仆,膝蓋破損,額頭磕出厚厚的繭,可他們神情萬分虔誠。
思索了會,他走進宮殿裏,沒什麼感觸,濃烈的藏香味,隻能感覺到迎麵而來的窒息感,沒有心靈得到洗滌的純淨。
三天後,李成蹊踏上這場旅行最後的目的地岡仁波齊,在路上可以看見連綿不絕的雪山,也有遇到攔路的犛牛,把車窗搖下來,感受到呼嘯而過的風,心中反倒寧靜。
當夜,李成蹊是留宿在天葬台的民宿裏。
西藏一年四季天氣多變,在不到二十四小時裏經曆了晴天、陰天、雨天、大風、冰雹。
這個夜晚並不平靜,李成蹊因高原反應發起了低燒,他強撐著身體起床吃了高原安、布洛芬,窗外是狂風驟雨,雷電交加。
李成蹊從樓上下到客廳,前台隻剩下民宿的老板,老板是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他看了眼,衝他說,“睡不著?”
李成蹊點點頭,找了個客廳的角落坐下,這個位置靠著窗,有風千萬百計的從縫隙裏竄進來,讓苦悶的空氣得到緩解。
屋內外的溫差很大,屋子裏老板烤了炭火,時不時爆出點火星子。
窗戶上起了層厚厚的霧氣,心念神動,他在玻璃上畫了隻簡筆畫的貓,寥寥幾筆,憨態可掬。
老板端來一杯奶茶遞給他,順勢坐到對麵,他拿了根煙出來,用打火機點燃,白霧從煙頭流淌,“你是徒步愛好者,過來轉山的嗎?”
奶茶是從炭火上的小鍋剛盛出來的,李成蹊捧著杯子喝了口,冒出來的熱氣氤氳著眉眼,似要融化了,他手指不自覺捏緊杯壁,剛吞下去的奶茶又燙又甜,糊住嗓子眼,含糊回答,“有所求。”
老板抽了口煙,又吐出來,他用很詫異的語氣,夾帶著藏族的口音聽著很怪異,“你看起來年紀還小嘛,能求什麼?求學習,求前途?”
“求與一人相守。”
寒雪簌簌,屋子裏的炭火發出嗶嗶剝剝與外麵的凜冽寒風相互碰撞,是一首激烈的交響樂。
老板隔著白霧繚繞,不明所以的看一眼昏黃燈光下的男生,歎道,“你與神山無緣。”
“我心向之。”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再說話,李成蹊目光沉沉,他把涼掉的奶茶端起來喝盡,又說道,“你也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去拉薩的動車上我遇到個老者,他看了我一眼,就跟你剛剛一樣,他說我心不誠,現在你說我與神山無緣,倒是讓我有了逆反心理,我偏要去看看。”
“小夥子是一身反骨,還是不要太逞強的好。”
煙已經燃燒到尾巴,老板把它放進煙灰缸泯滅,說,“你雖心中有情,可你目之無物,是沒結果的。”他起身離開,又在炭火發出滋滋作響裏,聲音悠悠,“回頭是岸。”
“早點睡吧,小夥子。”
窗外風雪更甚,狂風肆虐錘打著窗戶,發出巨大的聲響,似是猛獸在喊叫。
淩晨五點,李成蹊從被窩裏出來,開始為今天的轉山做準備。
據說轉一圈可以洗清一身的罪孽,轉十圈可以免受輪回之苦,轉百圈可以得道成佛。
李成蹊不信宗教信仰,可是最終還是來到了這裏,在西藏的層層風雪裏,在天地一色,有一道聲音在呼喊,他熱淚滾滾,知道了有什麼重物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