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我們玩得不錯,大家看在我的麵上,放一個碼頭跳跳。再說,海清是海清,倩兒是倩兒,要打一個女孩子也太沒意思了。”
“你和她什麼關係?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劉偉林凶狠地說。其他人都仗著人多勢眾在一邊幫腔,步步朝我們逼近。我腦子急速地轉著,我說,“倩兒……倩兒是我的敲定,我們在談敲定。”
我的話氣壯而強悍。談敲定是我們那個年代的特殊語言,意為談戀愛。
“那他媽的打他!”一個家夥說。
我的血直往頭湧,我冷笑一聲,“嘩”地把外套脫了:
“給臉不要臉,老子他媽的一個個放平你們!”
話音沒落,我猛地一個大背包把說話者結結實實摔在地上。那年我17歲,已長到1.86米,每天訓練田徑,渾身上下全是肌肉.。我一個單腿下壓,使那家夥嗷嗷亂叫,動彈不得。
“你們誰再上?”
那時,我每一根神經都高度緊張,隨時準備反擊他們的圍襲。他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上。我立刻見好就收,把地上那家夥扶起來,幫他拍掉灰土。我說:
“對不起,摔痛了沒有?”
這次較量後,再也沒人找倩兒的麻煩了。由於我最後那句話讓他們下台階的道歉,我和他們的關係依然如故。為了安全,我仍然每天和倩兒一起上學一起回家。
明姨對我更加愛護更加溫和更加隨意,儼然把我當成了她的兒子。倩兒對我的態度也變得更加溫情和親近了。
有幾個默愛了倩兒多年的男生,在海清發配青海後,就向倩兒發動了進攻。倩兒卻像驚鹿似的逃走了。連連碰壁後,單戀了幾年的男生們都偃旗息鼓了,隻有我的好朋友於書記的兒子於泳潭仍矢誌不渝,對倩兒的熱情不減。
盡管於泳潭從小生在上海長在上海,但他從來不講上海話,始終是用標準國語進行語言交流。於泳潭繼承了家族的傳統,對學習極為刻苦。尤其是對數學的愛好,幾乎到了偏執的地步。他可以背出全部三角函數公式,圓周率π的值他可以背到小數點後20位數字。他做數學題可以激動得渾身顫抖,鼻子冒汗。他的鼻梁上永遠離不開那副厚厚的“啤酒瓶底”。他對倩兒的愛情也偏執得像他對待數學。他每天做完數學習題後給倩兒寫一封充滿灼熱感情的信。倩兒從來不回信,把於泳潭的信整齊地放在抽屜裏。被愛情烈焰燒瘋了的於泳潭不顧一切地每天攔住倩兒,反複而固執地對倩兒闡述,他可以拿出無數條理由證明,他於泳潭是可以成為倩兒的最優秀的丈夫,比任何別人都優秀。倩兒說,你以為這是道幾何證明題呀!於泳潭便瞪大眼睛楞一會神,然後馬上追上走出好遠的倩兒。他反複要求和倩兒談談。他說,這需要證明,你應該聽聽我的證明。你應該給我機會證明。
我曾對倩兒說,你應該嫁給於泳潭,有男人如此愛你,這就足夠了。倩兒當時異樣地看著我,然後幽幽地離開。後來的一天,倩兒告訴我,於泳潭的瓶底太害怕了。
於泳潭對倩兒偏執而瘋狂的愛情,使他倍受折磨和痛苦。他堅持不懈地把倩兒堵在路上,滿臉抽搐充滿苦難地對倩兒說,我可以證明,我可以證明。就是傾盆大雨鋪天蓋地地下著他也要攔住倩兒證明他的愛情憑任雨水澆透他的衣服而毫不動搖。可倩兒絲毫不為所動。我曾經在心裏深刻地詛咒倩兒的冷酷無情鐵石心腸,並一度疏遠了她。直到許多年以後,我才消除了對倩兒的看法。同時我深深地痛悔自己不該對倩兒誤解,我忽然覺得那是褻瀆了倩兒。
一無所獲痛苦萬端的於泳潭在一天中午把我叫到操場的一角沒人的地方,忽然嚎啕大哭起來。我知道他心裏難受。待他哭夠了,我勸了他幾句。於泳潭不斷地咳痰擤鼻涕,樣子又蠢又惡心,又讓人可憐。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倩兒為什麼不接受他的愛情,我可以證明,我可以證明……我心裏真為於泳潭難過,他怎麼這麼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