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寫鍾愛的故鄉,泥地、農田、山岡、橋、房屋,曾經因為想念所產生淡淡的惆悵,在這兩本書裏,分別以散文和小說的形式,化為濃烈的愛戀。鄉村日漸消失,但是因為她的寫作,她鍾愛的家園,那個鄉村和小鎮以及曾經的氣氛,永恒地留存下來,它建築在我們的意象中,喚醒沉睡的美。她為我們帶來了一組有聲有色、富有地域色彩、思想含量和文化底蘊的佳品。
“尋覓隱約的光亮”,透過陸梅追尋的光亮,我們清晰地看到,她的散文創作抵達了很寬廣的境界。這本書,本身就是一束光芒,清澈、飽滿,照亮了人的眼睛,照亮閱讀者的心。
《我的憂傷你不懂》後記中,陸梅寫到通過電視收看關於農村留守兒童的報道:“‘爸爸媽媽不在家的留守兒童,像野草一樣地生長’——當時聽到這句話,心裏猛然一驚,某種疼痛堵在胸口……有一天我豁然開朗!我不是寫小說嗎?我完全可以借‘文學之筆’,關注那一棵棵‘野草’!”
從最初因了“記憶成了與他們相會的一種形式”開啟筆墨,至今,驅動陸梅寫作的依然是生活,是自我內心的感應和召喚。隻是這生活隨著女孩的漸漸長大成人,也在不斷粗壯和繁複。陸梅的寫作,無論是散文還是小說,隨情感豐盈起來的還有感悟,尤其在於視角和創作者的心靈。
她不停地遊走,在自己最熟悉和熱愛的童年鄉村和小鎮,在鍾情的成長少女領域,在喜愛的書本和作家,在智障孩子、遙遠陌生地帶的貧困家庭、失學兒童、城市看似平凡的家庭……她的筆觸無邊無際地漫遊,她更直接也更近距離地去觸摸和撫慰所麵對的生活和人群。
(《上海作家》雜誌,2009年第3期)
頑強就能生根發芽嗎
——讀陸梅長篇《當著落葉紛飛》
何大草
有個寒冬的下午,我蜷在沙發上讀完了聖艾修伯裏的《小王子》。次年夏天,在麗江的一間酒吧,我讀了隨手在吧台上揀到的一本書,凡·伊登的《小約翰》。兩本書都是兒童文學的經典,聖艾修伯裏是空軍飛行員,以一本《小王子》得享不朽;凡·伊登是醫生,《小約翰》則大受魯迅的垂青,並親手翻譯為中文。我當時喃喃發了願,也要寫出一本兒童文學作品來。
然而,一些年過去了,我的兒童文學遲遲沒動筆。我為自己找理由:對於一個失去天真之心的作家,沒有比寫作兒童文學更困難的事情了。然而,這期間卻發生了一件讓我吃驚的事:我自己竟被寫進了一部兒童文學作品中。這本書,就是陸梅的長篇《當著落葉紛飛》。
我和陸梅是文字上相交多年的朋友,但直到《當著落葉紛飛》出版的前夕,我還沒有和她見過麵。此前讀過她的小說,譬如《我的憂傷你不懂》,感覺到她語言的清新和親切,還有難以說盡的憂傷。這次聽說她把我寫進了書,先是當做一個笑談。在我看來,好的兒童文學作家,都有顆童心,這顆童心至少包含三方麵:本質的清澈、優異的想象力和一點點惡作劇。後來讀到她先期發表的後記,才發現,書中千真萬確有個“何大草”。這讓我既緊張,又好奇。我當然明白,我在書中隻會是個小配角、一個小符號,但我還是以前所未有的心情,期待著它。
書終於從上海抵達了成都。我在郵局門口把書翻開,正看見“何大草”在送給少女沙莎的書上寫下一句話:“每一本書都有靈魂。”我問自己,“我”有這麼深刻嗎?沙莎的形象印在書的封麵上,亂發、大眼、噘著嘴,孤獨、委屈,也很頑強。我把書拿回去,沒有馬上讀。
再打開的時候,是第三天上午。我用了一個安靜的大半天,逐字閱讀這本書,直到讀完最後一個字。合上書,隻記得“何大草”出現過,但已經模糊了。即便是書中和作者幾乎重疊的敘述人“潘記者”,也似乎隱入了幕後。在我眼前久久浮現的人,是在關中平原上獨行的沙莎。沙莎14歲,父母在遙遠的上海打工,和她相依為命的,是88歲的老祖父。她喜歡一個人迎著落葉奔跑,而她奔跑的姿態,也像是一片隨時會被風卷走的落葉。
寫鄉村,至少有兩種寫法,一種是田園化,如魯迅《風波》中的文豪,夕陽黃昏,文豪的酒船駛過河上,遙見七斤一家在烏桕樹下啃幹飯,就大發詩興說:“無憂無慮,真是田家樂!”此即所謂“詩意的棲居”,這幾年我聽得耳朵起繭巴。還有一種是苦難化,孜孜於揭露和控訴,文字有如幹涸的河床,既是袒露的,也是直露的、粗糙的,和報上社會版的“特稿”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