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術表演？”我隻聽說過吼秦腔、唱大戲——天河是個古鎮，毗鄰縣城，常有走戲台的民間藝人在天河的四方街安營紮寨，一唱十天半月。
“是啊，就這兩天！——聽說把一個大活人攔腰斬斷！”阿力狠狠地甩了下帽子，馬達聲終於偃旗息鼓。
阿力跳上岸。他注意到了沙莎，“你朋友？”阿力向我擠擠眼。
“我們村的沙莎啊，你不認識？”我順口一說。腦海裏想著把一個大活人攔腰截斷可怎麼接起……真夠神的！
“噢，沙沙（音）！你好你好！我叫阿力，阿三的哥們兒！有事盡管吩咐！”阿力很自來熟地表起了客套。
沙莎沉著不驚，主動伸出手來，阿力沒這習慣，忙將破帽子套頭上，一雙大手都呈上：“要不一起去天河？”
我求之不得。沙莎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我鼓動她：“難得有魔術表演，就在對岸，坐阿力的船，傍晚前就回來！”沙莎聽我這麼說就點頭道：“那好吧！”
三個人，阿力走前頭，緊挨著跳下船。沙莎的黑布袋裏多了本《人民文學》，不知這個何大草的“裸雲兩朵”寫的什麼。沙莎看完後，心思沉沉的樣子。阿力的發動機“突突突”震耳欲聾。
我陪沙莎躲在船艙裏避風。阿力站在船頭把方向盤。這是一隻赤膊水泥船，我同阿力拜下交情就在這隻船上。阿力是孤兒，沒念過書。他很早就出來跑碼頭了。什麼活都幹過，經過大風大浪。這隻船是他向一個船老板租下的，他用這船跑運輸。我剛來碼頭那陣，活難找，還常受人欺，多虧了阿力熱心腸，在他船上當臨時工。
我背過水泥黃沙，搬過磚頭木頭，還和阿力倒騰過龍口的粉絲、煙台的蘋果、西安的拐棗、福建的柚子、象山的海鮮……總之什麼好賣批什麼，也不當真去那個地方進貨，就近批發，能賺錢就成。幹這活打的是時間差。有的東西要反季賣，有些時令瓜果逢上市才賣得好價錢。一般我們都在碼頭邊打遊擊，不上岸，有時在秋口，有時去天河，也去遠一點的集市碼頭。不上岸的好處是不用交攤位費。有人來管了就起錨，這要比在岸上自由多了。
船很快靠岸。天河我來過幾次都沒上去，今天可是頭一回逛四方街。街上人不少，還有背著行囊的老外走過。到底是古鎮，一上岸就感覺與別處不同，房子雖古舊，但透著滄桑。門前小巷深幽，屋後有古樹老藤，時而還看得到古棧道。四方街大得像個廣場，正麵是古戲台，戲台的對麵是文化站和劇院，兩邊一溜兒小店鋪。
阿力衝在最前頭。四方街不見魔術表演的跡象，也沒有魔術師。阿力逮到人就問：見到魔術師嗎？哪兒有魔術表演？被問的人要麼一臉茫然，要麼大著嗓門喊：“來過又走啦！”阿力不甘心，又抓人問，都說來過又走了，阿力憤恨地摔帽子跺腳擰鼻涕。
我也惱得不行。早知前幾天就來了！我還真想看看魔術師的那口大箱子。說是放進去什麼，拿出來偏不是什麼，而且無窮無盡，源源不斷：彩旗、鮮花、金魚、白鴿，甚至一個大活人！
我和阿力腸子都悔青了，沙莎卻優哉遊哉地在街上漫步。突然她停下來，興奮地尖叫：快來看呐，何大草要來天河演講！
又是何大草！今天可奇了怪了！！我向沙莎走去，原來劇院門口貼著一張簇新海報，上麵寫著：“著名作家何大草將回故鄉演講……”
——真沒想到他還是天河人！沙莎比先前見到他小說還亢奮，激動得走來走去，嘴裏念念有詞：“明天，噢明天！怎麼辦？怎麼辦呐！……”
“什麼怎麼辦？等你的大偶像來啊，千載難逢！”我搶白道。其實是心裏有氣，沒趕上魔術表演，著實叫人不爽！
沙莎自顧在海報前走來走去。這家夥，真是衝昏頭了！阿力狠狠地說來也來了，不能白來，他提議去看錄像。
我回頭問沙莎，沙莎仍沉浸在興奮裏旁若無人。我就跟阿力說幹脆你一個人去看吧，我們自己走。我和阿力在劇院門前分了手。
沙莎坐在海報前的台階上。我也挨肩坐下。“我想今晚住天河。”沙莎突然悶頭悶腦地說。
“住天河？幹嗎住天河？晚上回去，明天一早來也成……”沙莎迷何大草迷得不輕。
“不，回去了，就來不了了……”沙莎歎息。“怎麼來不了？”我幹脆捅開來問。“柿園子就準了我兩天假，我今晚應該回去。”沙莎說完，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