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們是同病相憐的兄弟(1)(2 / 3)

天空遼闊,太陽在慢慢升高。太陽把路兩邊的亂草曬出了泥土的腥味兒。一輛轟隆隆的中巴車從後麵駛來,呼嘯著跑到前麵去,卷起一路的土塵。

我眯起眼,狠狠朝車屁股吐了口唾沫。走得汗涔涔的,有點口幹舌燥,真想喝口水潤潤嗓。走了差不多一小時,前麵開始有了人跡。秋口鎮到了。我琢磨著是否要在鎮上買瓶水,或者來根雪糕。我熟悉的小書店邊上,有一家煙雜店,他們的冰櫃裏放著很多種牌子的冰棍和雪糕。有一陣,我總在鎮上瞎逛,用老爸老媽掙來的錢買奶油雪糕和芬達冰汽水。

也想去小書店轉轉。因為《刀子和刀子》,我對這家舊書店充滿了好感。聽說書店的主人進過牢,出來後家人幫他盤下了這片店。店麵小得隻容一個人進。

我在褲袋裏捏著兩張整錢,猶豫著先進哪個門。我又饑又渴。出來前吃了一碗稀粥、一個麵餅,走到現在早就肚皮空空了。我知道,一旦把整錢找開來,零錢就很快花完。我使勁咽了口唾沫,狠狠心,掉轉頭,哪個門也沒進去。

我繼續向前走。我不想把周幹警的錢給花了。小書店也不必去,柿園子多的是書。我也沒給爺爺買東西,憑我對爺爺的了解,他不喜歡我亂花錢。事實上他節儉慣了,衣服穿得都快成布片了,照樣補了又穿。他天天抽的煙也是自己弄來的煙葉。

從我記事起,爺爺就一個人,奶奶很早就不在了。聽爺爺說是餓死的,吃不飽飯,沒東西吃,奶奶省下家裏一點點口糧,自己吃樹皮、野菜。最艱難的時候,連野菜也沒有,都被人挖光了。奶奶就這樣生生餓死了。死的時候全身浮腫,腿上一按一個坑……我明白饑餓的滋味,我也餓過。可是和奶奶那個時候比起來,我算是在天堂了。

小鎮離我越來越遠了。我悶頭走路,前麵就是我的學校。倘若沒進柿園子,現在我該念初二。剛剛壓製了的心,又被一根小刺刺疼了。

我知道今天是周末,也沒打算去學校,可是我在學校門前舉棋不定,瞬間想轉身,阿三叫住了我。

一年不見,阿三長高了。細瘦的脖子細瘦的身影,乍看去像一截掰掉了老葉的玉米稈。

我佇在原地,這個時候、這種場合碰到阿三,我真想有個地洞鑽進去。

不止阿三,學校裏的任何同學、任何老師,我都不想見!這一年,我差不多忘了我的學校。本來就獨來獨往一個人,開學沒幾天,還沒怎麼熟悉周圍環境就被關進了鐵屋子……阿三露出驚訝的神色,我想他指不定懷疑我是幽靈吧!我看著他,麵無表情。他也瞪大眼睛看我,上上下下打量。我打定主意不開口。

眼前這個人,我曾經信任他,覺得和他有著相依為命的友情。從我讀二年級時有天被老爸一頓痛打,在大青河邊他遞給我半根黃瓜起,我隨他一起喜歡上了刀子,我還得了一把他贈我的最好的刀,可就是這把刀子,把我送進了鐵屋子……——我這麼說,並沒有怪罪他的意思,也不認為是他把我送進了鐵屋子。可是我又忍不住告訴自己:一切都無關緊要,一切都和誰無關。沒有一件事情具有足夠的重要性,因為最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我想在鐵屋子一年,我的確是改變了很多。變得堅硬,狠心。

我在哪本書裏讀到一個忠告:無論你是誰,切記莫將自己的心事托付他人。能為自己的心事申辯理由的,隻有自己的心;自己的心靈創傷,隻有自己的心能說得清。

這話說得對極了。可對歸對,有時候我又受不了自己和自己交談,我覺得我無法做到像第三者那樣的冷靜和超脫,我需要傾吐,需要發泄,需要被旁人點破……阿三不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湊過身來,小心翼翼問:回來啦?沒到時間就放了?怎麼就你一個人?

——廢話!不是一個人,還能有誰?看來他是知道我在鐵屋子的時間的,既然知道,為何不來看我?……我在心裏咬牙切齒。阿三討好地又湊近些,看著我。他可真不知廉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