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
接連幾天太平無事。蛛蛛照舊威風颯爽地做她的“老大”。那些曾經的傷害、爭吵擊打不了她。她很快就舔好了自己的傷口,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但她不再和我勾肩搭背,無視我的存在。我樂得獨來獨往。每天文化課、勞動課結束,躲進小床成一統。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是自由的。我屬於我自己!
這個黑色日記本如今快寫滿了,我隨時把它帶在身上。躲在蚊帳裏,我有了更多看書的時間,我借了很多書。
雖然圖書室的鑰匙還掛在我脖頸上,雖然一個人溜進圖書室看書更過癮,可我不想再冒這個險。吵鬧的環境看書也挺有意思,我常常會看著看著思緒被屋子裏的聲音吸了去,待回頭再進入書本,竟生出詭異的錯覺,以為我就是書中那個豁朗、歡快、勇敢又堅強的“醜八怪”蓮卡……這本叫《醜八怪》的小說終於看完了。其實書借了幾天了,可一直沒心思看。那個讀六年級的女孩蓮卡,也和爺爺住一起,在一個山巒起伏的小鎮上,黑糊糊的房子,有個寬敞而不避風雨的露台。她的爸爸媽媽在遠方,她隻好和爺爺過。他們的房子很舊,屋裏有一股潮氣和黴味,天花板和屋角都是蜘蛛網。——唉,怎麼想起了我自己的家……離家快一年了,不曉得爺爺怎麼樣了?要是生了病可怎麼辦?真想回去看看。
蓮卡還可以回她爸媽那兒去——隻要她願意。如今我隻能待在這裏,哪兒也去不了……蓮卡被同學們惡作劇地叫成“醜八怪”,還被人欺侮,受到同學和老師的誤解。她最要好的朋友季姆卡因為懦弱,關鍵時刻背叛了她。蓮卡站出來代他受過,卻遭到同學們的責罵、疏遠,乃至絕交。蓮卡寄希望於季姆卡,可這個怯懦、自私的膽小鬼竟恩將仇報,參加到淩辱蓮卡的陣列裏去……我幾次看不下去。我為蓮卡憤憤不平!憑什麼她要一再受傷害?人心果然如此自私和殘暴嗎?真是如此,那麼那些信念是否隻是騙人的謊言?
好在蓮卡起來反抗了!還有她的爺爺,始終站在孫女一邊。
我看著看著就神思遊離,把自己想象成蓮卡……可是,我有蓮卡那般勇敢嗎?和蓮卡的身陷困境比起來,我是不是誇大了現實的處境?
7月2日
今天周幹警交給我一封信。周幹警把信交到我手裏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子抽緊,手心都滲出汗來了。信是那個姓潘的記者寫來的。我差不多將她忘了。她在信裏寫下了她來信的緣由,和周幹警說的一個意思。還說想和我成為筆友……可是我無所謂。一個大城市的記者,多麼光鮮和令人羨慕的職業啊。她為什麼要來關心我?好奇?同情?還是想拿我作新聞?……7月10日又收到潘記者的信。內容和上回差不多。不過好歹從她信裏知道了我老爸老媽的情況。
看來老爸老媽比我想象的還不如意。沒有固定住的地方(我懷疑我寄出去的信到了他們手裏沒?);兩個人還不經常見麵(我以為他們住一起呢,在一個城市,竟然不能見麵!);還常常沒有休息日(他們那麼拚命幹嗎?不如回來!回來起碼有自己的家。錢少點有什麼關係,過得下去就行)……實在過不下去,就一個人出去好了。讓老爸去,何必兩個人都走!老媽也真是,給一個植物人做護工。植物人不能動,不能吃,不能說……差不多是死人了吧。那個潘記者在信裏說,老媽連上廁所都掐著時間,那家女主人很凶,得一刻不歇地幹,給植物人清洗、轉身、擦拭、包尿布…………9月10日今天收到潘記者的第三封信。她的前兩封,我看完就撕了,撕碎了丟在廁所裏。我懶得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