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背井離鄉的人啊有多少(1 / 3)

沙莎父母

你可知道/那一座座高樓/需要多少人來建造/它的背後是多少雙手在付出辛勞/滾滾而來的民工潮裏/背井離鄉的人啊有多少……——摘自民工“歌手”吳鋒鋼《打工者之歌》

我躺在沙發上翻書。下班回來,累了一天,什麼事都不想幹。

兩歲多的寶寶倚在我身上“嘛瑪、嘛瑪”地撒嬌。她學的是港台音。好好的普通話,到她嘴裏就變調。我不無好奇,問寶寶哪裏學來的“嘛——瑪”“嘛——瑪”?寶寶奶聲奶氣地說:電——視(發“戲”音)啊——我恍然。

原來,激不起我半點興趣的那些娛樂選秀八卦節目早已無孔不入,滲透到了幼兒的日常用語!如此電視孩童,發展下去……我放下書,拿起給寶寶的圖畫書《猜猜我有多愛你》,決定好好講講“媽媽”和“愛”的故事。突然我聽到一聲“喂——”,屋裏沒其他人。我聞聲往窗外看。

一個男子正爬在三樓的腳手架上。我記起來,我居住的小區這個夏季房子大修。修房子的農民工一個月前就進駐家門口了。他們的工地宿舍就搭在小區垃圾箱旁。每回我下樓倒垃圾總看到他們。這一個月來,我好像已經習慣了頭戴橙色安全帽、膚色黝黑的農民工在小區裏走來走去的忙碌樣子。

腳手架上的男子衝我點點頭。我問他在上麵幹什麼。他說檢查各家的窗子,看是需要修還是換。他是工地的木匠。男子早看到了圍在我身邊的小孩兒。他衝她笑,見寶寶也對他笑,樂得咧開了嘴。我問男子:你小孩多大?男子說:餓閨女大咧,念初一咧。我聽他音猜是陝西人,問他老家哪裏?男子說老家丹鳳,好幾年沒回去了……男子說著說著眼神淡下去,看向別處。我本想說丹鳳是個好地方,丹鳳出名人……見男子神情黯然的樣子,也就作罷。男子沿腳手架去別處窗口察看了。

第二天還是下班回家,我在窗台前遇到他。算是打過交道了,男子衝我憨厚一笑。身上背著個髒兮兮的帆布包,裝著起子、榔頭一類的家什。他朝屋裏探了探,問:你娃呢?我說她奶奶領著去樓下了。他又問:你教書的?我愣了愣。他指著我手裏的書道:餓看你老捧著書……我笑了,為他如此有趣的推理。

男子主動提醒說,今天窗子修好,明天要刷油漆,到時窗門關緊了,免得油漆味進屋,娃聞了頭疼。我點頭稱謝。男子說完話扶著腳手架不走。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問有什麼事。男子好像就等我這句話,如釋重負地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一疊紙,說:餓想請你念念上頭的字,老家寄來的,餓不認字……我接過他遞來的一厚疊紙,裏頭夾了個撕去了口的信封,我看了下寄信人地址:陝西丹鳳柿園子少管所。我心下訝異,抬頭看男子。男子一臉焦急的茫然。

我撫平信紙。最上麵兩張是手寫的便箋,底下是一疊複印紙。男子示意我念。

下麵是便箋內容——

沙莎父母:你們好!

我是柿園子少年管教所幹警周永紅,這裏的孩子都稱呼我“周媽媽”。

這封信,我寄了三次,退了三次,都是因為地址不確切而“查無此人”。但願這一次,你們能順利收到。可能你們還不知,你們的女兒沙莎因參與校外打架鬥毆,釀成惡果,被送進管教所已半年。

沙莎剛進管教所時,脾氣暴烈,一丁點小事,就能把宿舍攪得天翻地覆。我多次找她談心,但實話說收效不大。我也向她打聽你們的下落,希望你們能盡快來看她,可她說她沒爸媽。再問,就什麼都不講了。後來我從她爺爺處獲知你們在上海打工的地址(他隻有地址,沒電話),就試著給你們寫信。

再說沙莎。有一次我從沙莎鄰床的蛛蛛那裏(這個女孩因父母常年在成都開火鍋店不回,沉迷網吧,走上犯罪道路),得知沙莎喜歡看書,還愛寫日記。我很高興,像是找到了一把“金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