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宋衍知一行人已進冀州地界,一進冀州,隨地可見草木枯黃。
遠遠的,就聽見了孩子的爭吵聲,跑去一看。
原是兩個孩子在爭搶一個地瓜“這是我的,你不許搶。”
“你說是你的 就是你的呀,你喊它,看它應不應你啊。”
兩個孩子雖穿的破破爛爛的,可精氣神也還算足。
宋衍知走上前去,給兩人都發了一些食物,摸著他們的頭蹲在一旁。
小一點的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哥哥,你有好多吃的呀,哥哥是大官嗎?
我將來也要做大官,這樣就有吃不完的餅了。”
大一些的孩子張嘴嗆他:“你還做大官,你買個大碗還差不多呢。”
小一些的孩子有些生氣,叉腰回懟:“做不成大官,我就去殺人,這樣你們就會怕我,我看看你們誰還敢欺負我,看不起我。”
“那我就比你殺更多的人,我要殺10個。”
“我要殺100個。”
宋衍知表情錯愕,那句(不做個好人嗎),卻再也說不出口。
誰叫現在是一個隻看門第,不看才華的時代。
隻要你祖上有錢有權,縱使你家道中落,你所過的生活,也比普通人好上太多。
有些人家一頓狗飯的花銷,是十個泥腿子一天的夥食錢。
如果努力就能得到回報,誰會願意做這種凶惡之事。
(社會風氣變成這樣,難道身為王爺的我,就沒有一點責任嗎?隻顧著廟中避世,未曾憐過百姓)
可笑在半月前,那些受人跪拜的父母官,還在紛紛推脫著這門苦差事。
宋衍知苦笑著,讓孩子們快快回到家去。
這才回到隊伍中,看著自己列出的計劃圖,添了又添,改了又改。
一式兩份,一份留給自己,一份交給陳晨。
陳晨拿著那冊子,隻覺捧了一個燙手山芋。
笑著與宋衍知打趣:“怎麼,終於發現我獨特的領導才能了,準備重用我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宋衍知被他亂用成語逗到:“別開玩笑了,我是認真的,我們誰都不清楚,冀州的情況嚴重到哪種地步,
我是天啟的王爺,我不能躲在你們的身後,我隻能擋在災難之前。
隻要隊伍中還存有一人,我們便應將計劃傳下去,讓每一個老百姓手中都能有糧,都能活下去。
這一路走來,我不覺得他們粗鄙,隻覺得他們易碎,
如果有一天他們真的碎了,我們有義務將他們縫好。”
陳晨歎了一口氣,嘴角揚起沉重的笑:“長大了,我的小王爺。” 輕輕的點了點頭。
馬上便要進入冀州幹旱、瘟疫的外圍圈,翻過高高的絕望坡,耳邊隻有絕望的風聲。
入木一片枯黃,枯黃中間還有烏黑片片,原是屍體引來的烏鴉,像高牆一般圍了過來。
宋衍知所見全是一片猩紅。
死亡像龍卷風一般抓住人的自由、快樂,希望…向天上鑽,
又突然將他們狠狠丟下,碎成屍血滿地,這屍血又變成無盡的痛苦與絕望,再次向他們席卷而來,
周而複始,周而複始,直到這片大地上再也沒有一個活人,
再也沒有一絲希望。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冀州,初識冀州,他還是個14歲的孩子。
那時他也是站在絕望坡上,看著冀州到處是草長鶯飛,翠意蔥蘢。
入目是曬穀場一片金黃,陽光也偏愛農夫的汗水,將其照得五彩繽紛。
精瘦黝黑的農夫,笑著接住滴落的汗水,生怕它打濕了這翻飛的麥浪。
釘耙翻動穀子的沙沙聲,聽得人心癢癢。
那聲音是宋衍知聽過最動聽的聲音,連宮中最有資曆的樂師 吟唱的神仙曲,也抵不上它的萬分之一。
那時他與皇兄一起裝成長工,幫一戶人丁單薄的人家收穀子。
割穀子是個磨人的活,要有兩種勁,一個是巧勁,一個是準勁。
割下來的穀子還要使勁打在四四方方、木質的收穀器中。
割上一天來,腰疼的像針紮一樣,直起身來,還能聽見骨頭發出的脆響。
打完穀子還不行,還要撿穀穗,碼穀杆,要將穀杆跺成一個像小房子的穀垛。
他倆死活都紮不好,最後還勞煩了主人家的孩子呢。
還好主人家心善,不僅沒克扣工錢,還笑著又教了他倆一遍。
可這倆古書策論如數家珍,這簡單活卻怎麼也學不會。
還有那穀子上的芒針,紮人的狠,常常躲在你的皮肉間,又癢又疼,你還拿它沒辦法。
還是那戶人家的老祖,在夕陽殘照時時,坐在院中矮凳上,用針尖幫他把芒針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