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成沒有看範秀美，他的身上一陣陣發麻，他透過車簾邊的隙縫眺望車外，外麵是一片片漠漠的山地，一些麻還沒來得及收割，風吹著麻葉，露出發白的背麵。村莊在田野盡頭，房舍四周的樹葉一片蠟黃，黃得接近透明。
斯頌禹的車停在前麵，範秀美走下黃包車，雙腳失去知覺，有幾分鍾的時間她幾乎不能邁步，胡蘭成扶著她站了好一會兒。
斯頌禹跑過來說：“前麵修路，快到麗水了，要不就讓車夫回去吧，這一段路我們走過去，然後到麗水坐船到溫州。”胡蘭成點點頭，範秀美付了車費，這一路盤纏帶了兩萬老法幣，全歸範秀美保管，她將錢包在手絹裏，外麵纏了好幾道繩子。
三個人走到天黑，到了麗水，街麵上很熱鬧，路邊有一些小吃攤，聞得到海味的腥氣。三個人坐下來吃了幾碗麵，一碗麵就要八十元，也是範秀美付錢。範秀美掏出手絹，解開左一道右一道繩子，將錢交給老板娘。胡蘭成握住那隻裝錢的手絹，手絹包上帶著範秀美的體溫，他湊近鼻子聞聞，有範秀美身體的暖香，他覺得有點親熱，就沒有再交給範秀美。範秀美付完錢回來，找胡蘭成要手絹包，胡蘭成拍拍胸口說：“在我這裏，你放心。”範秀美笑著說：“我有什麼不放心，你的錢，還是你拿最好。”
這一晚三個人就睡在路邊一家小旅館裏，範秀美一個人住單間，斯頌禹和胡蘭成住一間。斯頌禹頭挨著枕頭就睡著了，胡蘭成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聽著範秀美在板壁另一麵細微的響動，一直到後半夜，範秀美似乎仍然沒睡著。胡蘭成起身出來方便，經過範秀美門前，他猶豫了半天，還是輕輕敲了敲門。半天沒有動靜，他又不便開口，正準備離去時，黑暗中門咿呀一聲打開，範秀美看著他，兩隻眼睛異常明亮。胡蘭成也不說話，摸摸索索走進去，手觸碰到範秀美溫暖的手臂，一下就抱住了她，他聞到被窩裏溫暖的氣息。
範秀美似乎很冷靜，低低地說：“好冷的——老四睡著了？”胡蘭成說：“他一上床就睡著了。”範秀美不說話，在黑暗中移了移枕頭，在她的床上給胡蘭成騰出一片睡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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