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法乳湯”與“同阿餅”(2)(1 / 1)

李嗣源也鼓勵權貴們能體會民生之艱,過一種簡樸的生活。『可*樂*言*情*首*發()』這個世界上喜歡過奢侈生活的人多,喜歡過簡樸生活的人少。但簡樸而又合理的生活才是符合天道,事實上也符合人性的。奢華,尤其是那種過度的奢華,很大程度上不過是一種虛榮作怪。李嗣源沒有這種虛榮心。考三千年史,帝王出於虛榮,追求奢靡生活,看來看去,處處透露著小家子氣;相反,那些出於天性而不是刻意表演簡樸的帝王,反而有一股直通哲學終極意義的大氣。給大樹都包上綢緞,給城牆都鋪上錦綾,吃飯時上一百多道菜,乘個輦還用黃金裝飾,諸如此類,好玩嗎?反而透露著顢頇可笑的土鱉習氣。簡樸,在李嗣源那裏,似乎就是一種天性,猶如在趙匡胤那裏就是一種天性一樣。世俗的奢靡,對參透人間真相、明了天道秘密的俊秀人物而言,不構成誘惑。

李嗣源在藩鎮時,待客有一種東西叫“法乳湯”。他召集幕屬論事,每人案前就奉上半盞(還不是一盞)“法乳湯”。這是用酒罌浸過小米然後煮熟了的飲料,略相當於米酒。

他平時愛吃的東西也簡單,有一種叫“同阿餅”。

估計這玩意兒有點像京津一帶的麵食“懶龍”。但“懶龍”的做法是,發麵,擀薄,放上肉餡,卷成長條形蒸,熟後切塊。“同阿餅”的做法,則是碎肉與麵摻和,團成胳膊那麼粗的一溜,然後刀截成一片片二寸厚的圓餅狀,蒸食。

他的大臣也大多很簡樸。馮道,生活就不算奢侈。更有個宰相叫李愚,生病時,李嗣源派出近臣去探望,不禁大吃一驚。原來李愚家裏四壁幾乎沒有啥裝飾,病床之上也不過就是一條破舊的毯子。這裏看不到官宦之家的雕梁畫棟,錦衣玉食。李嗣源聽到彙報後,很感動,下詔賞賜李愚絹一百匹,錢十萬,還給了他床上的鋪陳之物,比較講究點的東西共十三件。

說李愚“廉介”,而不是“廉潔”,是有原因的。“廉潔”,不過是清廉;“廉介”,則是清廉加耿介。耿介,就是正直,就是恪守君子之道。李愚,是亂世中難得的耿介清廉之人,值得在此特別表彰。

李愚在大唐末年中了進士,天下大亂時,客居西北,在地方藩帥麾下做幕僚。他看到天子蒙難,就多次給藩帥上書,要求舉義兵“勤王”。信寫得慷慨激昂:“我常常讀書,讀到史上父子君臣之間,有傷教化害禮義的故實,恨不得將這類敗壞世風之人殺死並陳屍於市!……”這個意見今天來看,當然問題重重,但在亂世中,也不失為一種“耿介”。

藩帥不能用他的意見,他就堅決辭別,不幹了。

後梁皇上聽說了李愚的大名,知道他學問、操行都不錯,就召他來擔任左拾遺(諫官),並充當崇政院直學士(秘書)。當時後梁的衡王朱友諒位尊身貴,一些有權勢的大人物見了他都要行跪拜禮,但李愚見朱友諒,不過行拱手禮。後梁皇帝聽說後責備他:“衡王朱友諒是我哥,我見了他都要跪拜,你卻行拱手禮,這樣合適嗎?嗯?”李愚答道:“陛下您是以本家人的禮數來見衡王,他是您長兄,您向他跪拜算是應該的。其他人都不過是陛下的家臣。而我,和衡王素無來往,沒有禮節上的什麼規定,不想因此而妄有所屈。”

後梁皇上看著這位“耿介”的讀書人,也一時沒有辦法,最後就以“抗直”(固執抗命)的罪名,罷了他的左拾遺,讓他到地方上去做了觀察判官。

李愚是後唐最重要的大臣,在李嗣源之後,沒有得到重用。

李嗣源對於敢於直言上書、討論政事的大臣,總是給予鼓勵和表彰。他不怎麼喜歡聽奉承話,因為他知道下屬的各類阿諛奉承,實在說,沒啥意思。他就主動約束自己的各類欲望,常召文武百官“極言時政得失”,要大臣們將國家優劣現狀真實地反映給他,他接納臣下忠諫,在位七年,從未殺過一個諫官。

李嗣源對民生尤其關心。他曾下令天下諸道均平民間田稅,準許民間自鑄農具或雜件(唐末和後梁是禁止民間鑄造的),還開放酒禁,許百姓造酒。這樣,就等於取消了國家對鹽鐵業和造酒業的專營壟斷。這是漢代以來儒學倡導的一種經濟模式,相當於放開了民營經濟。在“崇本抑末”“與民爭利”相沿成習的國家慣性中,李嗣源做了一次不俗的努力。此事在中國曆來經濟展開中,是一個意味深長的案例,但還很少看到經濟史學家矚目於這類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