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沒出息的。那天在音像店一圈圈地轉悠,跟自己鬥爭了倆小時,最後終於是決定了把那張碟給買下來,結果,拿回家到現在,一直沒敢開封。
那碟裏好像有迷藥似的,我怕,怕一打開,就中蠱了,就又迷糊又掉進去了。我好不容易才爬出來那麼一點點,我要堅持,要等待,等我免疫力增強了,強到可以跳出滾滾紅塵,笑看過眼雲煙了,再去揭開它聽也不遲。
我越來越依賴高飛,形影不離。有時是這樣的景象:我躺在床上,左右央求它,它才肯上來趴我身邊,我去跟它耳鬢廝磨,它卻躲得緊。從前它想著方地跟我親昵,被它大哥趕走多少次也不收斂,現在機會來了,它反而君子起來,仿佛自己是個衛士,越不得雷池半步。
它依舊是聰明銳利沉著穩健,可此外也經常一臉憂鬱地趴著,雖然不吵不鬧,可我看得出來,它是想念高錚。如果把他倆比作狼群裏的兩隻,那他就是頭狼,它對他有著絕對的臣服與熱愛。高錚把它交給我那天,是先行離開的,高飛當時完全背對著他,直直站在那裏,直到摩托遠去,它也不回頭看一下。我曾以為它冷血,現在突然明白,它那是保持尊嚴。
我對它特別用心,讓它吃好喝好玩好樂好。它跟著高錚的那段日子一直吃苦,現在我爭取都給它補回來,讓它壯起來,二度發育。爸媽對它的喜愛不亞於我,主動承擔起傍晚帶它出去遛彎的任務,開始還用牽繩,後來發現完全多餘,除大小便以外,它從不離人左右,無論遛到哪,都可無繩遙控。我爸說它特有德牧的氣質,我說啥叫得木啊?爸說就是德國牧羊犬;我媽特別喜歡它那身光澤亮麗的毛發,給它洗澡洗得特別勤快,就連香波都買德國黑人頭的;張帆說我溺愛它了,他說陌陌,你不是真愛上它了吧?雖說你一直很尖端,可這也太重口味了吧?人獸啊……OMG!
我確實在愛它。我曾愛過它哥,愛也遵循能量守恒,不會憑空消逝,隻有轉移出去,我才有忘掉他的可能。我不是濫情的人,這愛不能隨便傾注給任意誰誰,高飛有著許多與高錚同樣優秀的品質,它當然是最佳對象:英勇,忠誠,有禮,個性堅強,戰鬥欲強,從不膽怯,俊朗的外形,敏捷果敢的舉止,冷漠自信又從容的氣度,漂亮的肌肉,獨具一格的優雅背線——無處不透著大將風範。
我心想,你跟你大哥最大的區別就是出身:他“高貴”,而你和我一樣平凡。可隨後不久曝露的事實卻知會我,就連這點,哥兒倆都一致。
高飛一向健康,這天卻突然精神不振起來,食欲也減退,我左思右想,大約洗完澡沒及時吹幹的緣故,量體溫,真的竟有四十,忙不顛帶它去醫院。我和高錚在一起那幾個月從沒帶它去看過獸醫,算算時間也該打疫苗了,心想正好。
連醫生都一眼就喜歡高飛,優先照顧它。打上點滴,他隨口問我,“純種的吧?”
“我也不知道……”我迷糊糊地答,“狼狗也有純不純的分別麼?”
“喲,那這狗不是你的吧?”
“是我的啊。”
“那你會不知道?”他不信,“你瞅它那倆耳朵豎的,那眼神兒,發著燒都比一般的狗精神,”說著他又上去摸了摸高飛的身子,“肌肉和骨骼這麼緊湊,這毛亮的,再看這後腿關節、尤其是這背線……你這隻德牧,十有八九是個純種的,你會不知道?!”
“………”
“你肯定有血統證書吧。市價這麼高,你打算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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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張帆收到請柬,翟露露與沈東寧終成眷屬,請我們去參加婚禮。我倆猜想這請柬就是那麼個意思,他們並不希望我倆真的現身,這份尷尬,恐怕這對新人當天承受不起。
我對張帆說,去,咱還偏就去,帶著你老婆去。
於是在這個有人哭有人笑的炎夏,我們仨一同飛去了上海。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明珠般的城市,跟別人描述的差不多,土洋結合得十分到位,絕對蒙得住沒去過國內其他地方的鬼子。沈東寧說,陌陌,你一直不喜歡上海,沒想到我最後反而來了這裏。
我說,我當初也沒想到嫁了個又搞外遇又挖內牆的,所以我喜不喜歡跟你來不來早都沒關係了,我指指眉飛色舞的露露,你的關係跟那兒呢。
陌陌,男人最後結婚的那個……未必是深愛的那個。
我說行了行了啊沈東寧,別跟我來這套。恭喜您再次步入殿堂,祝貴子順利降落別夭折。
露露的肚子還沒鼓起來,婚紗選得緊腰款,挺漂亮。她神采奕奕的,全身上下散發著幸福味道,盡管我們的到來出乎了她的小意料,可並沒有影響她的大情緒。她和我們隻淺淺打了個招呼,那態度讓我十分不爽。沈父沈母倒似乎對露露挺滿意的,一直眉開眼笑;也很關心我,詢問我的近況,問我怎麼又瘦了。我隱約其辭過去,這一番風波,解釋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