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別讓他再多問了,讓他走,求求你。
老天聽到我的呼喚。下一秒,高錚拂袖而去。隻是轉身前那目光,冰刀一樣,刺在我胸口。
他這一走,閥門開了閘,我的眼淚汩汩往外冒,血氣都被他挖走了似的,半點不剩,遏製不得。突然想起高鋒還在呢,這樣會被他看穿,我用手指按眼皮,竭力想把淚壓回去,“咱倆還是……算了吧,”卻怎麼都回不去,反而愈加泛濫,“你有…有朋友……我就不…不打擾了……”
可他終歸不是笨蛋,“我還真是笨蛋呐!桑尚陌,你行,你狠,比四年前還有種,我竟然還又栽你手裏了,”他的語氣愈加地惱羞成怒,“你、你TMD利用我!”
看穿了,好,那我也不演了。我狠狠哽咽,低聲下氣,“你怎麼恨我都行…你隨便…我活該……但是我求你,你別告訴他……”我拽他的衣角,“高鋒你答應我,好不好?你想拿我怎麼出氣都行,你讓我幹什麼都行……但是你答應我,千萬別告訴他……”
話沒說完,放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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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帆來電話,問露露找沒找過我。
“她去了哪兒你怎麼能不知道,你們吵架了?”
他在那頭沒說話,這就是默認。張帆不是個壞脾氣,他包容又果斷,和他勾搭過的女性都領教過:遇到矛盾,能化解的就化解,不能化解就分手。從不會爭吵,從沒有冷戰。他說吵架是費時費力的事。
“為了什麼?”我剛進他家,還沒來得及關門就問。他抽出根煙,被我奪過來,“抽煙什麼問題都不解決。”
他跟沒聽見似的又抽出一根,“不接我電話,再後來幹脆就關機了。沒回上海,我往她媽家打過電話。”
“那你還坐得住?趕緊出去找啊。她自打來了以後就沒認識什麼新朋友,滿北京就你一靠山,可真沉得住啊你。”
張帆起身去窗邊,把窗戶拉開,“誰說就我一靠山?”他話裏有話。
我跟著過去,站到他身邊。冰冷的空氣大把漾進來,寒爽清冽,沁人心脾。他狠吸了口煙,我狠吸了口氣。
“陌,你知道咱內次去黃花村長城,她為什麼叫上東子麼?”
她當時的話我還記得呢,“因為‘他有輛休旅車’呀,因為‘他周末都經常加班不閑著,難得有空就出來放鬆’啊——這都露露說的不是?”
“P!”張帆很少說髒話,現在他背上還有道疤印,五歲學了句國罵而被張伯用腰帶抽出來的。“其實她是為了讓東子對你死心。”
我腦子慢,愣在那,反應不過來這裏邊是啥關聯。
“東子剛給我來過電話,露露跑他那兒去了。”
腦筋又兜轉了好幾圈,我才轉過這個彎:翟露露,她可真是比我還了解桑尚陌,她料到了桑不會因沈的不速而收斂對高的親昵,反而還興許愈加放肆。事實表明,她想得很好很正確,做得很準很徹底,自那以後,沈東寧這人就沒再在我眼前出現過,我真不知是該感激,還是該憤怒。低落了多日,鬱積了多日,這件事情似乎讓我找到了爆發的出口,“K!”我狠狠往窗台上一靠,“沈東寧他什麼東西他!他、他居然挖你牆腳!”
“不關東子的事兒,”張帆淡定,“露露對他動心思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是也早勸過我,一直就覺著她不太踏實?”
原來他心裏有數。我拍拍他肩膀,想痛罵,又憋了回去。
“我還從沒遇到過女人對我三心二意的。”
我知道他咽不下這口氣,可愛情哪是隻為一口氣呢?愛情裏有更沉重的東西要負擔,比如壓在我雙肩上的。
“還喜歡不?”
他不說話,就狠抽煙。
“等我恢複過來,去找她談談。”
“恢複?你這眼睛腫的,我剛都沒好意思問——你跟高錚吵架了?”
我轉過身,背對窗口,手裏那根煙被我從中間折斷,煙黃碎碎灑下來,煙花似的,落到啡色地毯裏去,頓時就不見了蹤跡。背後的颼颼涼氣,透過毛衣侵略我的身體,我聽見自己比京城正月的夜溫還低冷的聲音,“我們分手了。”
因為愛,所以離開。他穿過骨頭來撫摸我,攪動我的靈魂,我卻不得不背叛自己,屈從現實。那一刹的目光,他的目光,溶成最冰冷刺骨的寒水,夜夜在夢裏回襲。這懲罰,我接受,即使餘生都被它浸透,也溺沉其中,心甘情願。
因為愛,所以傷害。愛明明刻骨,卻比死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