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天氣與路況的擔心果然不是多餘。
一月底,一個如常的中午,我做好了飯如常等高錚回來,心卻一直跳得慌,作圖總筆誤,毛線總錯針,高飛總亂吠,一切都不如常地不對勁。算算他下課已有一個小時,往常十分鍾就到家,今天卻遲遲不見人。昨夜我們折騰到很晚,他今早出門走得急,忘記了頭盔在家,我因此而格外忐忑。
撥手機,裏頭又傳來中國移動“您所撥叫的用戶已關機”的機械女聲,和前三十次一樣,猜他是自從下課就沒開過機。菜徹底涼透了,我方寸也已徹底大亂,不再坐得住,穿好衣服,去學校找他。
教學樓裏人頭攢動,學生們都趕來上下午頭節課,按他的課表,這時間他是沒課的。我截住一人,問力學係大四的男生住哪個宿舍、怎麼走,之後就依其指引奔了去。樓下傳達室的大爺一邊查看花名冊,一邊問我,“你肯定你說的這人是這宿舍的?我怎麼從來沒聽過這名字啊,這樓裏還沒有我不認識的人呢。”
“我也不確定,可如果力學大四的都住這兒,那就沒錯,您不認識可能是因為他不住校……大爺我有急事兒,您要是找不到,就隨便叫一同班的學生下來也成。”
大爺按了個號,喊了個名。兩分鍾後,一男生走過來問我,“你找高錚?”
我急忙點頭,“你是他同學?”
“是啊,可他不住這兒,他沒住過校。”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今兒他來上課了麼?”
“喲,這我還真沒注意。”他打量我,“你是……?”
我想了想,不知對麵這男生對自己的年紀是怎麼判斷,說是他女朋友恐有負麵影響,便間接了說,“家人,我是他家人。”
“噢,”他掏出手機,“你等下啊,我問問別人。”他從電話錄裏挑了個名字,撥通,那邊傳來清脆女音——怪不得先問我身份。
“XX啊,今天高錚來上課了麼?……哦……之後呢?……哦……哦,好,我知道了,謝了啊。”他結束通話,對我說,“上了,他不怎麼缺課的,就是很少跟我們一塊兒吃飯,我同學說他下課之後就騎摩托走了,跟平常一樣,應該是回家了吧。”
果然不是學校有事,離我所擔心的又近了一步。我向他道謝離去,六神無主,實在想不出下一步該找誰了。不管啥都是直到用時方恨少,此時此刻我才發現自己竟沒有任何他認識的人的電話,無論朋友還是家人。可稍推理一下又覺得即便有也沒用,他若是和他們在一起,必定會給我打電話,不會放著我惶恐,何況和他在一起這麼久了,從沒聽過他提到過哪個朋友,想必是幾乎沒有。
眼下這情形,我想不出若非出了意外,還能有其他何種良性可能。原路往家返,芒刺在背。
半路又撥了N次號,最後一次竟然通了,電話那頭卻不是他——不是好征兆。提心在口,我急急惶惶地叫,“高錚?高錚?”
“叫高錚是吧……這位小姐你打來得正好。”
“什麼正好?機主呢?您是……?”
“這兒是三院。機主剛被送來,腦震蕩昏迷著,我們正從他手機裏找他家人電話呢。您跟機主熟嗎?熟的話過來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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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心急如焚越是耽擱,不遠的路,偏偏堵車。我一路催著司機,總算左拐右拐繞到了醫院,卻哪都沒見高錚的影兒。好容易問到了給我打電話的是哪位護士,找到時,她正忙著配藥,邊配邊對我說,“那小夥子啊,他家人給他轉院了,前腳兒剛走沒多會兒。”
“他怎麼樣?摔壞了麼?嚴不嚴重?昏迷著麼?出血了麼?”
我如此急三火四七上八下一口氣五個問號的,她倒被逗樂了,笑話我小題大做似的說,“命大。輕微腦震蕩,右肘關節裂縫性小骨折,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你甭心急,這會兒該醒過來了已經。”
“轉哪個醫院去了您知道麼?”
“三零一。”她又補充,“你這朋友來頭不小吧?看他們來接人那速度,那架勢……”
“謝謝。”不明白她說什麼,我一頭霧水,可這些現在都不重要,我隻要盡快找到他,要看到他平安。轉身、下樓、出院,我鑽進門口一輛出租車,往西四環去。一路如坐針氈,又撥了幾次電話,又是關機。這趟車程讓我有不好的預感,不知為何。我心裏害怕,盡管護士已肯定他無大礙,可我就是隱隱覺得,腦袋這一震蕩,他就不是從前的他了。我多希望自己沒有料事如神的本領,可偏偏先前在家中那份坐立不安應了驗,這讓我不得不正視現下這一新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