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靜靜地講述,深深吸引住了三個中國人。曾紀澤沒料到薇拉的內心還有那麼多曲折的感情,和那麼多深邃的想法,她不是個簡單的俄國婦女,她不僅外表美麗動人,心地善良,對朋友忠誠,還肯動腦筋,勤於思考問題。於是對薇拉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看樣子,您以後打算在巴黎生活下去啦,希望您常來中國使館做客。”曾紀澤誠懇地邀請她。
“我一定來。回法國後我一直留意俄國和中國在聖彼得堡的談判,還祈禱過兩國永久的和平。最近法國的報紙報道兩國已經達成協議,還說您出色完成了在俄國的使命,稱讚您是位了不起的東方外交家,為中國爭回了不少權益,贏得了歐洲各國政府的欽佩和尊敬,我衷心地向您祝賀。”
“謝謝。我不過是盡了一個中國公使應盡的責任,外國報紙的讚譽未免言過其實,實際上,我在俄國的艱苦談判,辛酸多於歡樂,苦惱多於興奮,有好幾次我都幾乎對談判絕望了,做好破裂的準備,最後取得成功是雙方努力的結果,俄國的幾位大臣包括布策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您很謙虛,您又一次讓我看到中國人的美德。不過,曾,我不願再聽到布佐夫這個人的名字,他跟那個薩達耶夫是一丘之貉,我厭惡他們,他們在我的心目中是這個,而您在我心目中是這個。”薇拉講到最後,用手先伸出小拇指,後又伸出大拇指。
曾紀澤和劉玉祥、曹逸齋都忍不住笑起來,薇拉自己也開心地大笑,露出她那白玉般整齊潔白的牙齒。這是曾紀澤他們第二次見薇拉舒心地笑了,第一次是去年薇拉到中國駐俄國使館做客見到曾紀澤相贈的西湖折扇時,對中國的神往。今天朋友們重逢又是別樣的興奮心情。薇拉好像想起什麼,試探地說:
“曾,我向您提個建議好嗎?”
“當然,我很願意聽。”
“您在俄國經過了艱苦卓絕的談判,身心消耗很大,您看上去比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消瘦多了。建議您去馬賽港口休養一段時間,我對那一帶非常熟悉,可以抽時間陪同您去遊覽摩納哥的古城,去享受藍色海灣的陽光。”
薇拉眼睛裏充滿熱情,好像此刻她已經在享受地中海的明媚陽光似的。
“這個嘛,多謝您的美意。可是薇拉,我不能去馬賽,我必須留在巴黎。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在巴黎還有更重要的使命。”
“更重要的使命?您的最重要的使命不是在俄國嗎?不是已經圓滿結束了嗎?”薇拉忽閃著明亮的清如碧潭的大眼睛,發出幾聲問語。
“我來向夫人解釋。”劉玉祥接上替侯爺回答,“中國是個多災多難的國家,泰西各國都把中國當成刀板上的肉臠,你割一塊,他也想切一塊。跟俄國的問題解決了,不等於跟別的國家之間也沒問題了。最近一兩年中國和法國在越南問題上的衝突和矛盾日益尖銳,法國已經派軍隊占領了越南南部,現在又要侵犯越南北部甚至中國的廣西雲南。曾侯爺已經接到朝廷的諭旨,在巴黎與法國外交部展開越南問題的交涉,這次交涉可能比與俄國的交涉更艱苦、更曲折。您想,這個時候,我們的侯爺能輕鬆地去馬賽休養身體嗎?”
“真對不起,我的建議提得不合時宜。可是,中國不是個大國嗎,為什麼總是受別的國家欺負呢?我不明白。”薇拉聳聳肩,搖著頭問。
“這個問題很大,也很複雜。現在一下子也說不清楚,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可以向夫人解釋。”曾紀澤說。
薇拉點點頭,表示理解。於是她向曾紀澤告別:
“謝謝您,我耽擱了您不少時間,請原諒。願上帝保佑您的事業順利!曾,再見!”
“如果上帝真能保佑我,我可要天天向他老人家禱告了。”曾紀澤笑了。
薇拉也爽朗地笑起來。隨後,她放下麵網,轉身上了馬車,在車裏向曾紀澤輕輕揮手。車夫一聲吆喝,馬車朝教堂駛去。
曾紀澤目送馬車拐進了教堂前的廣場,消失在視線以外。
(2001年10月初版,2011年11月改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