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1 / 2)

祭奠了仲妹,又去吊唁被刺殺的俄國大皇帝

二月的倫敦西郊,雨霧蒙蒙,草地上的碎石小路,潮濕而溜滑,四周起伏的原野,空曠陰霾而寂寥。曾紀澤在曾夫人和陳鬆生、曹逸齋的陪同下靜靜地走著,四個人都沉默不語。

“鬆生,我們快到了吧?”終於,曾紀澤打破沉默,問走前麵帶路的鬆生。

“快到了,大哥,你看前麵那片樹林就是。”鬆生回過頭來答道。

曾紀澤停下腳步,朝前方望去,果然那裏有一片灰褐色的樹林,但看上去很寥落蕭條,樹林上空一群黑鴉在盤旋,不時傳來它們的陣陣聒叫。曾紀澤又回頭望望身後,彎曲的小路沿來的方向逶迤遠去,大概有一華裏,在小路的盡頭有兩個黑點,那是他們的馬車。

“紀澤,走累了吧,我說你不必來的,你非要急著來,遇上這麼一個晦氣的天。”曾夫人扶著曾紀澤的胳膊,嗔怪地瞧了丈夫一眼。

曾紀澤沒有言語,他隻是撫摩了一下攙扶著他胳膊的夫人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他們繼續默默地向前走去。此刻,曾紀澤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快些見到仲妹的墳,他心裏憋著多少話要跟她傾訴啊,在這塊異國的土地上,她已經孤零零躺了快半年了。他怎麼能讓自己最鍾愛的妹子孑然一身在這荒郊野外成為孤魂野鬼呢?自離開俄國到巴黎後,他本想簡單料理一下駐法使館的事務,盡快返回倫敦,去看看仲妹的墳。因為在她去世後的這幾個月裏,他經常會感到一種刻骨銘心的內疚和自責,在仲妹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沒有趕回去在她病榻前撫慰她的靈魂,聆聽她最後的絮語。也許仲妹臨終前一直怨恨他:他為什麼沒有出現在她眼前?她那個時刻多需要兄長的愛憐和嗬護啊!他永遠不能原諒自己的“薄情寡義”;也許一向深明大義、通情達理的妹子絲毫也不怨恨他,她理解他的處境,不希望他為小義而棄大公,給他的清譽帶來任何汙點。若這樣的話他就更不能原諒自己,更覺自愧難安。然而當他抱著這樣的心情抵達巴黎時,他不得不暫且放下早點回倫敦的打算。因為當他抵達巴黎火車站時,發生了令他難堪的事。

那天他一下火車,就被一群法國和幾個歐洲國家的報紙記者圍了個密不透風。他們七嘴八舌地向他打聽與俄國政府談判的結果,曾紀澤早已料到一下車會有記者盤問,便吩咐陪同而來的慶藹堂給記者們散發事先印好的聲明材料。但此舉並沒解圍,記者們馬上又轉了話題:請他對當前越南形勢及法中關係前景發表見解,曾紀澤略加思索,謹慎地答複說,中國朝廷一貫維護中法之間的友好關係,中法之間在越南問題上的分歧可以通過交涉協商解決。記者們顯然不滿意這樣的外交辭令,依然亂哄哄提問。有一位自稱《費加羅報》的記者,露骨地質問中國為什麼妨礙法國在越南采取行動。曾紀澤感到記者們的火藥味十足,便拒絕再回答問題。這時趕來迎接他的劉玉祥等使勁兒分開記者,把曾紀澤接到馬車上。

一路上,劉玉祥向曾紀澤低聲稟報了幾則壞消息:其一,法國新聞界和社會輿論這一段時間以來群起鼓噪,叫嚷應該派法**隊大舉進兵北越,進而全部並吞這塊富庶的土地,為法國開拓一塊理想的海外原料產地和市場。巴黎上流社會的宴請、舞會和公共場合,對進兵印支半島也沸沸揚揚,一些官僚紳士私下裏公然稱越南是東方的阿爾及利亞。法國社會的動向,反映了法國政府對亞洲的侵略政策;其二,跟法國外部的交涉也很不順利,劉玉祥曾約見外部官員兩次,嚴正申明中國的立場:越南是中國的近鄰,兩國交往曆史源遠流長,根據中國與越南的傳統關係,中國有義務保護越南的安全,法國必須停止對越南的軍事行動。但法國官員嘴上竭力否認有侵占越南的野心,他們兩麵三刀,對中國的交涉敷衍搪塞,拖延時日,以調集兵艦,加緊備戰;其三,最近從國內傳來的消息,越南的形勢日益惡化,法軍對越南北部的侵略行動從秘密到公開,從小股探險隊到成批正規軍,深入到紅河中上遊,甚至潛入中國雲南、廣西境內,他們搶掠百姓,刺探軍情,蓄意向中國駐越南的軍隊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