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亞好像說累了，微微靠在沙發上，輕輕歎口氣。她發現曾紀澤三人都專注地等她繼續講述薇拉的安危去向。她想：他們都是好心人，真誠善良，可惜他們是中國人，假如曾先生是俄國人，肯定會成為薇拉最好的朋友。
曾紀澤看見瑪麗亞不再言語，以為薇拉又遭厄運，不由問道：
“薇拉沒逃出聖彼得堡嗎？”
“不，她到了外地。過了幾天，我收到薇拉從外地寄來的信，信中，她講了出獄的經過：那天下午一個女獄警突然通知她，她可以馬上收拾一下衣物出獄了，外麵有一輛馬車在等著她。她被突如其來的釋放弄得莫名其妙，猜不透放她出獄是吉還是凶。但她沒有多想，先出去再說。等她匆匆出了鐵門，果然見監獄門口有輛馬車等著她，駕馬車的一個男人自稱叫伊萬。上車後，伊萬才對她講了一切。原來在法庭宣判她即將流放的前一兩天，有兩位政府高級官員到總檢察署，提出要為薇拉擔保，免予對她的起訴。根據俄國的法律，如果不是死罪，隻要有兩位身份高、地位顯赫的人物為犯罪者擔保並付一定擔保金，犯人即可出獄。就這樣薇拉被保釋出來。”
“那兩個官員是何許人物？為什麼願意為薇拉作保呢？”蔣丹如插話。
“伊萬告訴薇拉，兩個官員一個是他的主人，名字叫葉甫蓋尼·康斯坦丁諾維奇·布佐夫，另一個是財政部一個司長。”
“布策？”蔣丹如、桂童青都出乎意料地驚訝一聲。
曾紀澤似很平靜，當瑪麗亞說有兩個政府官員作保時，他就已經猜到了其中之一是布策，因為布策有一次來使館曾經跟他表白過癡心於薇拉。使曾紀澤不解的是，布策對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女人如此傾心，不惜用自己的烏紗帽作保，可見此人也夠癡情的。
“薇拉聽說是布策和財政部的官員擔保她，立即緊張不安起來，她尋思那個財政部官員肯定是惡棍薩達耶夫，一想起薩達耶夫薇拉就不寒而栗，這兩個人為她擔保絕沒安著好心。如果伊萬把她帶進布策家裏，等於她從虎穴出來又進了熊窩。薇拉在馬車上焦急地思索如何擺脫布策的控製。終於她急中生智，想到我和米哈依爾開辦的這個照相館，便請求伊萬把馬車趕到涅瓦大街這裏來，說她入獄之前曾在此放大了一張美容相但沒來得及取出，現在順路取回去送給布策大人，她叫伊萬在車上等一兩分鍾。伊萬見她說得懇切，便答應了。於是事情便發展到剛才我講的那一幕。”
“這麼說，薇拉目前沒有危險了？”
“是的。她目前在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具體在哪兒，我也不知道，她來的信也沒有落地址。經過這次磨難，她成熟了許多，她覺得不能憑自己的熱情和勇氣去推翻羅曼諾夫皇朝，而且也不能單靠幾個革命黨人的活動成就大事。她說她要靜下心來思考些問題，暫時不回聖彼得堡了。她讓我自己多保重。她還在信裏讓我有機會見到曾公使時轉達她的問候，並祝公使在俄執行使命圓滿順利。她還說她是當局注意的人，不便直接寫信到使館，請曾先生原諒。曾先生，您今天來照相館，真是天緣巧合，上帝保佑！”瑪麗亞說完用手在胸前直畫十字。
“謝謝夫人。也請夫人轉達我對薇拉夫人的問候，並請她多保重自己。夫人，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就此告辭。”
“那麼，我就不挽留各位貴客了，再見！”
“夫人再見！”
曾紀澤按歐洲人的習慣與瑪麗亞夫人道別，帶著蔣丹如、桂童青離開照相館上了馬車。
“布策這家夥原來害著單相思，費盡心機要得到薇拉，可惜囉，強扭的瓜不甜，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蔣丹如譏笑道。
“瞧他那醜模樣，鷹鼻子鷂眼，要是薇拉跟了他，算嫁給了一個魔鬼。”桂童青也敲邊鼓。
曾紀澤卻沒有言聲，他心裏在想著另一個問題：本來他今天還要擠時間去登門拜訪布策祝賀新年，現在看來他的心情一定很頹喪，此時去拜訪效果不見得好，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眼下即將臨近西曆1881年元旦，中國農曆也即進入臘月，時不我待，目前談判大端已定，接下來對一些細節商談還得要費些時日，盡量爭取在正月內草簽協議，然後他可以在朝廷審批草約的空當，返回巴黎。劉玉祥與法國交涉也頗艱苦。除了越南，還有琉球，真可謂按下葫蘆又飄起瓢，唉！
蔣丹如見曾紀澤在沉默中又歎起氣來，還以為他為薇拉的命運擔心呢，便說：
“侯爺，薇拉是個極聰明的女子，不會出什麼大事的，不必擔心。”
曾紀澤搖搖頭，苦笑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