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的元年,本來可以是一個新的輝煌開始,可是胡亥的命運不濟,這一年,恰成了帝國末日的開幕式。
彼時的帝國,還在按照秦始皇規定的慣性在運行,北部邊境防範匈奴的負擔很重。
防匈奴,這沒錯兒,北方遊牧民族對中原的威脅和侵襲,是一部後來延續了幾千年的大戲,數次改變了我們民族的人種、文化與政治結構。
對北方的防範,按理說應該用一支職業軍隊去完成,可是秦朝的辦法是,直接征調基層的居民去戍邊。這就引出了一些問題,積累日久,成了潰堤之穴。
當年七月,官府下令,征發居民組的貧民去漁陽郡(今北京密雲)戍邊。
密雲這地方現在早不是邊疆了,不過,如果你登上離此不遠的八達嶺長城,放眼看所謂的“塞北”平原,你還是能體會到長城之外的浩大與蒼涼。
秦時,這裏當然是邊遠的苦寒之地了。
老百姓再窮,也不願意離鄉背井跑到長城上望天去。征發貧民戍邊,本來就是容易引起民怨的事,而秦朝的法律,對戍卒到崗的要求又過於苛刻,一旦誤期,就要斬首。
古代交通不似現代,一遇風雨,很難準點到達,秦律卻不考慮這一點,斬你的首沒商量。
如果誤期了,是不是在半途就斬首呢?不是,是到達以後,由接受官員來驗證、執行。
那麼在半道上誤期了的戍卒,會那麼老老實實地跑去送死嗎?
這就是法律上的空白了。這個問題,沒人過問。法律的設計者們把黔首看成了牛馬。在他們看來,既是牛馬,讓你左,你就不敢右。可是人不是牛馬,人有一種意誌。
就在這批牛馬當中,有一批900人的隊伍,被征發後暫時集中駐屯在大澤鄉。這支隊伍裏,有兩個意誌非凡的人物,一個是陳勝,一個是吳廣。
陳勝是陽城(今河南商水)人,吳廣是陽夏(今河南太康)人,兩人都是農民。
在我們這個族群的曆史中,有很多偉大人物,都出自農民,這一點我們到今天也不能忽視,尤其不能忽視那些有作為、有抱負的農家子弟。
陳勝和吳廣,當時就不是一般的貧民,他們能力很強,雙雙做到了“屯長”的職務,大概就是臨時隊長吧。
陳勝這人,素來有大誌,曾給人當雇工,幫有錢人家耕田。一次在田間休息時,他想到自己這做牛馬的命,悵恨久之,忽然對農友們歎道:“苟富貴,勿相忘!”
能說出這話,前麵會有很多的思想鋪墊,也許他想到了將來能有良田百畝、仆傭成群等。他的同伴就嘲笑他:“你一個打工的,怎麼富貴啊?”
陳勝輕蔑地看看同伴,嗤笑了一聲:“嗟呼,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這是一個很著名的段子,如果我們把它放到現實的環境中想一想,相信每個人都會感到震動。
再說那900名戍卒駐紮在大澤鄉,想必是要擇日開拔,可是偏偏遇上連日暴雨,走不了路,活活把行期給耽誤了,他們恰好就遇到了要不要乖乖去送死的問題。
不送死,也可以,有一條出路是逃亡。可是逃亡的風險也很大,被通緝後也是死路一條。秦的法律之嚴,是連商鞅本人也跑不掉的,何況人生地不熟的新兵?
人到了絕境,本能地就會想法子求生。唯一的求生之路,就是造反,陳勝和吳廣這兩位屯長商量開了:“如今逃亡也是死,舉大計也是死,一樣的死,咱們死國可乎?”
“舉大計”是指造反,“死國”就是為國而死。陳勝、吳廣現在雖是秦朝的黔首,但他們內心仍把自己視為楚國人,反正楚國已亡,鬧騰一把,為國殉死,總算是個痛快的死。
陳勝不愧是人中豪傑,平時在田壟上幹活時的思考,給他帶來了超出一般農民的政治頭腦,他對吳廣說:“天下苦秦久矣。我聽說二世是少子,不應立為太子,當立者是公子扶蘇。扶蘇因為幾次勸諫的緣故,始皇帝才讓他在外帶兵。聽說他無罪,就被二世殺掉了。百姓多數隻聽說他的賢明,不知道他已經死了。此外項燕是楚國將軍,數次有功,愛護士卒,楚人對他很憐憫,有的以為他死了,有的以為他逃亡了。現在咱們這支隊伍應該詐稱以扶蘇、項燕為首領,作為天下首倡,響應者一定多。”
陳勝、吳廣打算帶著900名閭裏貧民造反,要對抗的是正統的帝國機器,隻有舉起一麵“義”字大旗,拉出兩位名震天下的賢者,才有可能喚起民眾,點燃幹柴。這些,陳勝都想到了。
兩人定下大原則後,就一塊兒去問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可能也是個牢騷滿腹的人,看出這兩位隊長心存不軌,就給出了一個“足下事皆成,有功”的吉兆來。那時候算卦,是燒龜甲,看裂紋的走向說話,怎麼說、怎麼是。
於是中國史上的第一次全民大起義,就在一位卜者的激勵下拉開了序幕。
卜者還暗示他們說,可以“卜之鬼”,也就是裝神弄鬼,喚起民眾。陳勝、吳廣一點就通,馬上用朱砂在絹帛上寫了三個字“陳勝王”,意思就是“陳勝為王”。然後,把這“丹書”偷偷塞到魚販子賣的魚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