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國命縱橫上卷(27)(1 / 1)

嬴虔沒有料錯。新君嬴駟所想,正是以老臣請辭為契機來盤整朝局。景監是上大夫,商君後期實際主持日常國政的中樞大臣;車英是國尉,掌握著軍政實權;兩人一文一武,執掌了秦國樞要。嬴駟要有任何出新舉措,都不可能越過這兩根梁柱。嬴駟不乏識人眼光,絲毫不懷疑兩位老臣的忠誠,但卻總覺得很是別扭。他們對商君,有一種近乎對尊神一樣的景仰,處置國務言必稱“商君之法”而不越雷池半步,與嬴駟更上層樓開創自己功業的宏圖大誌,總是有所疏離。因了知道這兩人早有辭官之意,嬴駟也就沒有急於動手轉移權力;今見兩人同時請辭,商鞅的陰影又在他心頭隱隱遊移,仔細思量,此事隻在遲早,何不順水推舟,自己的新朝新功也早日開始?主意一定,當即實施,而且一如當年商君說公父變法之名言“大事賴獨斷而不賴眾謀”,竟連伯父嬴虔也沒有與之商議。嬴駟向秦國朝野發出了一個威嚴的信號:最高權力牢牢掌握在國君手裏,任何人也不能動搖。

這時,內侍報說:商於郡守樗裏疾求見。

嬴駟恍然笑道:“等這黑子,黑子便來,快請他進來。”

樗裏疾並沒有接到召見君書,是自己找進宮的。從隴西回到鹹陽,樗裏疾嗅到了一股改朝換代的氣息。他雖是一方諸侯,但畢竟隻是地方臣子,加之疏於結交,在鹹陽幾乎沒有一個可通肺腑的至交,與官員碰麵也是無甚可說。憑著自己的直覺,他覺察到了彌漫官場的那種難以言傳的惶惶之情。按照職責管轄,他照常到上大夫府邸複命,要備細稟報隴西之行的經過,要向國府提出安撫戎狄部族的新謀劃。接待的吏員們卻神不守舍,他請見上大夫景監,掌書卻是虛於應酬不接話,硬是沒聽見。樗裏疾心中明白,也打著哈哈離開。如此大事,總不能沒有個交代,於是他隻有直接到宮城請見國君了。

“樗裏卿西出辛勞,居功至偉。”嬴駟一臉淡淡的微笑,卻突兀問道,“聞得卿多年鰥居,何故啊?”

樗裏疾實在想不到國君劈頭就問這件事,笑道:“臣欲備細稟報隴西之行。”想回避開這個話題。

“隴西之行,我已盡知,回頭再說。”嬴駟笑道,“今日就說你家室之事。”

“嘿嘿嘿,此事無關痛癢,何勞君上過問?”樗裏疾黑臉變成了紅臉。

“何謂無關痛癢?”嬴駟臉上雖笑語氣卻是認真,“今日,本公要助卿成婚也。”

樗裏疾連忙拱手作禮:“多謝國君美意。然則,臣與亡妻情意篤厚,尚無續弦之心。再說了,嘿嘿嘿,我這黑肥子,哪家女子嫁我,都是暴殄天物。”

粗魯的自嘲卻點綴著高雅的詼諧,嬴駟不禁大笑:“樗裏疾呀樗裏疾,虧你說得出,黑肥子?暴殄天物?不不不,男兒鰥身,才是暴殄天物,啊哈哈哈哈……”向來不苟言笑的嬴駟,破天荒大笑起來。

“嘿嘿嘿,黑肥子殊非天物,暴了也罷。窈窕淑女,可惜了人家。”樗裏疾臉色通紅,說得期期艾艾,神情大是滑稽。

嬴駟更是樂不可支,笑得伏在書案上咳嗽起來,須臾平靜,臉上猶是忍俊不禁道:“樗裏疾不許抗命,三月後成婚。窈窕淑女,不用你黑肥子操心了。要許身國事,豈能沒有家室根基?”

“君上,這這這,不是甩給黑肥子一個大包袱麼?”樗裏疾急得無所措辭,紅著臉狠狠心道,“臣無才無行,無意做官,隻想回歸故土,做個隱士。”

嬴駟驚訝地看著樗裏疾,突然又是大笑:“黑肥子也欲辭官?不準!你又奈何?”

樗裏疾一臉沮喪,思忖一陣,嘿嘿笑道:“君上,樗裏疾舉薦一個棟梁大才,換下我這根綠葉朽木,國君意下如何?”

“噢?大才?姓甚名誰?現在何處?”

“此人三日內必到鹹陽。國君若重用此人,便是準了臣之請求。”

“若不重用?”

“臣便甘做綠葉朽木。”

“好!”嬴駟陡然拍案正色道,“棟梁到來之前,著綠葉朽木樗裏疾暫署上大夫一職,即日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