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京嚴嵩府書房
“什麼‘無田則失民,失民則危國’,冠冕堂皇,危言聳聽!”嚴世蕃拿著那封奏疏的手氣惱得直抖,“我看是他胡宗憲怕失了自己的前程,想給自己留退路!”
嚴嵩坐在大案前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卻看得出是在出神地想著。
“我看也是。”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年官員接言了。
字幕:通政司通政使羅龍文。
羅龍文:“那個譚綸去浙江,我就提過醒。譚綸和胡汝貞有交情,現在又是裕王的心腹。他胡汝貞打量著裕王會接位,閣老又老了,留退路是意料中事。我看他上這道奏疏主要為的是這個。”
“胡汝貞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嚴嵩還是一動沒動,但眼睛已經從遠處移望向二人,“論人,論事,都要設身處地。換上你,或是你,處在胡宗憲的地步會怎麼做?”
嚴世蕃和羅龍文對望了一眼。
嚴嵩:“也隻能這樣做。譚綸不去,他好幹;譚綸去了,背後就是裕王,裕王背後就是皇上,替我想,他也不能毫無顧忌。”
嚴世蕃:“可改稻為桑本身就是皇上的旨意。”
嚴嵩:“胡宗憲也沒說不改。關口是有個譚綸在,他要照你們那種改法就會給人口實。”
“爹!”嚴世蕃走到大案前,把那封奏疏往嚴嵩麵前一擺,“這封奏疏擺明了是討裕王他們的好!東西都擺到您老眼前了,您老還護他的短?我跟您老說吧,這個世上除了您兒子沒退路,誰都有退路!”
“那我問你,”嚴嵩望向了他,“裕王又是誰的兒子?”
嚴世蕃一怔。
說完這句,嚴嵩望向了門外:“你們知不知道皇上今天要去哪兒?”
嚴世蕃和羅龍文都望著他。
嚴嵩:“去裕王府,看孫子。”
嚴世蕃和羅龍文都是一愕。
2?北京裕王府寢宮外室
“譚綸是國士!”張居正顯然是最後一個看那信的人,看完信,毫不掩飾地在那信上興奮地一拍,“居然能從鐵板一塊的浙江說動胡宗憲上這道奏疏,大事尚可為!”
“再看看吧。”高拱不如他那般興奮,“信上說,奏疏是四月初三上的,應該昨天就到了內閣。嚴家現在還秘不外宣,不準會想著法子把那封奏疏淹了,然後去信封胡宗憲的嘴。”
高拱的話就像一瓢冷水,立刻把幾個人的興奮情緒澆下去不少,大家都沉默了。
裕王用目光詢望著徐階。徐階想了想,剛要答話,突然一陣孩子響亮的哭聲從內室傳來,他便又把話停住了。
裕王大聲地對內:“怎麼回事?”
一個宮女從內門急忙出來了,低頭答道:“皇上下午來,這時正給世子試著戴禮冠,一戴上就哭。”
說話間孩子的哭聲小些了。
“唉。”裕王有些感慨,“這麼大一座王府,到處是眼線,也就這個地方能說話了。師傅,您接著說。”
徐階笑了笑:“聽到世子這一聲哭,我敢斷言,這封奏疏他們淹不了,也不敢淹。譚綸在浙江,這個嘴,他們知道封不住。”
“國庫鬧的虧空要補。”高拱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還有那麼多人的財路在那裏,他們不會讓胡宗憲的奏疏攪了局。”
孩子的哭聲又響亮地從內室傳來。
徐階站了起來:“皇上一個時辰後就要來,我們也不能在這裏多待了。嚴世蕃他們會不會把胡宗憲的奏疏淹了,下午皇上一來,王爺也許就能知道。”
裕王也站了起來,高拱、張居正隨著站了起來。
裕王:“說來讓人傷情。雖是兒子,我還不如你們。記得上次見皇上已是兩年前的事了。今天皇上來,我也是沾孩子的光。還有許多事要安排,浙江的事改日再說吧。”
在孩子的哭聲中,裕王把三個人送到了門邊。
目送著三人的背影遠去,裕王轉過了身,剛要向內室走去,李妃已經抱著還在大哭的世子走出來了。
一個宮女手裏捧著一頂細小的鑲珠禮冠跟在後麵,滿臉是汗。還有一個奶媽,幾個宮女都跟了出來,臉上也都流著汗。
裕王望了一眼抱到麵前的孩子,又憂急地望了一眼門外的天色:“皇上說話就要到了,一頂帽子也戴不好!你們都是幹什麼的?”
孩子的哭聲在李妃的搖哄下小些了,可等那宮女戰戰兢兢想把帽子給他戴上時,哭聲又大了起來。宮女嚇得又把手縮了回來。
李妃望著裕王:“這孩子平時就馮大伴哄得住,我想隻有叫他來了。”
裕王顯然一聽這個名字便有些厭惡,想了想,將手一揚:“反正下午他也得在場,叫他來吧。”
“是。”一個宮女答著,急忙奔了出去。
3?北京嚴嵩府書房
這時,嚴世蕃和羅龍文正一邊一個攙著嚴嵩在另一把躺椅上躺下。
嚴嵩:“你們也坐下吧。”
嚴世蕃和羅龍文在他兩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嚴嵩:“因譚綸在浙江,事情他都知道,這封奏疏瞞是瞞不了了,必須上給皇上。皇上看了會怎麼想呢?說句實心話,這道奏疏我昨晚看了幾遍,覺得胡汝貞說的話還是老成謀國之言。那麼多田,那麼多百姓,又是倭寇鬧事的地方,真若激起了民變,不是國家之福。要是皇上也這樣想,絲綢又還要增加三十萬匹,問起我們,我們應該怎麼回話?你們再想想,除了你們說的讓絲綢大戶改桑田的法子,還有沒有別的兩全之策?”
“除了我們這個改法,我不知道還有哪個改法!”嚴世蕃一聽又急了,“改稻田為桑田是為了多產絲綢,產了絲綢是為了變成銀子。絲綢不好,西洋那邊就不要。讓那些百姓自己去改,產的絲都賣給了小作坊,織的綢便賣不起價。爹,當時就是因為國庫空了,宮裏的用度又那麼大,才想的這個法子。這個時候要是不咬牙挺住,國庫還是空的,不用人家來倒我們,我們自己就倒了。”
“小閣老說的是理也是勢。”羅龍文接著說道,“治重病用猛藥。當初定這個國策就是為了舒緩危勢。浙江的桑田隻能讓那些絲綢大戶改,才能一年多有幾百萬銀子的進項。改桑的田,百姓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不然,就連織造局那邊今年的五十萬匹生意也做不成。那時候呂公公不會擔擔子,皇上那一關我們今年就過不去。”
嚴嵩又沉默了,怔怔地望著門外在想。
4?北京裕王府寢宮外室
雖然眼下不給他戴帽子了,孩子還是在哭著,那奶媽的衣襟向一邊搭著,抱著他還是哄不住。
裕王顯然有些焦躁,幹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著一本書沒心思地看著。
李妃從奶媽手裏接過孩子,一邊說道:“馮大伴怎麼還沒來?”
“來了!”那宮女從門外的院子裏疾步奔來,一邊答道,“馮大伴來了。”
李妃她們眼睛都是一亮。裕王低頭仍在看那本書。
馮保從院中疾步來了。也就幾個月,很明顯他就像變了個人,一身灰色的粗布長衫,腰間係著一根藍色的粗布帶子,一臉的風塵奔來了。
走到門的外邊他就跪下了,重重地磕了個頭:“奴才馮保給王爺、王妃磕頭了。”
裕王沒有理他。孩子還在哭著。
李妃:“快進來吧,哄哄世子,讓他把禮冠戴上。”說著她把孩子遞給奶媽,示意奶媽抱過去。
“是。”馮保又磕了個頭,這才輕步走了進來。
奶媽抱著世子走近馮保。馮保卻又低下了頭,對李妃:“奴才身上髒,怕……”
李妃:“都什麼時候了,快抱著哄吧。”
“是。”馮保這才伸出手接過世子,雙手捧著,讓孩子看著自己的臉,“小王爺,小王爺,是大伴來了。”
說來也怪,那孩子看見馮保那張笑臉竟立刻收住了哭聲,兩隻小眼睜得大大的,直望著他。奶媽和宮女們都立刻舒了一口長氣,露出了疲倦的笑容。
李妃臉上也露出了些笑容,不經意地望向裕王。裕王仍在看書。
李妃又望向馮保:“想法子讓世子戴上禮冠。”
馮保:“是。"
那個宮女立刻捧著那頂鑲珠禮冠遞了過去。孩子像是嚇怕了,剛才還好好的,見到那頂禮冠又大聲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