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唱起《再回首》的時候,顯然在歌聲中包含了很多真實的情緒。也許有這些年改製的煩惱、家庭的不和諧、孩子成長的煩惱,這些中年人最常見的憂慮。這首歌喚起了往日美好的回憶,但代表了繼續披荊斬棘的勇氣。建明在李總唱完後,拿過麥克風即興發表了這通演講後,李總上前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燈光裏,王軍發現李總眼睛竟然是濕潤的。建明以懷舊的《戀曲1990》回應了中年人的失落感,在口感清爽、容易讓人冷不丁醉倒的軒尼詩混綠茶中,K局的氣氛逐漸燃燒起來。場麵跳過懷舊,在王軍喊來的三個小妹暖場時迅速轉化為抒情和濫情。建明去了個廁所,回來發現今生在和一陌生女孩唱《心雨》,李總在翩翩起舞,旋轉在燈光中,沉醉。王軍在和一個女孩私語,沙發上還有一個女孩在笑盈盈地看他。眼暈了,建明覺得今晚的女孩都長得差不多,而且好似迅速自我複製了。建明舉杯和那姑娘幹了一杯,開始注意其凹凸有致的身材和盤兒,尖下巴、直長發、小酒窩,怎麼現在女孩都一個樣。漂亮女孩的漂亮差不多,醜女孩的醜各有千秋,他心裏又浮現出台詞。
剛入行的時候,建明經常去各種KTV,經常是胡吃海塞見一堆美女,但不知道誰是東家。人一波bō來又去,不斷有人叫人來,不斷有人去別處。有一次建明看著一個姑娘麵熟,回家後才想起來剛看過她演的一部以裸露著稱的藝術片:穿上衣服就認不出了。作為觀察者,建明開始對KTV進行了深入研究。
KTV是個有催情效果的場所,它推動包括情yù在內的多種情緒。借助歌詞、圖像、歌唱者的現場演繹,音樂中的情緒被迅速點燃。KTV也是典型的人工媒介環境,人們在此消費情緒,並完成情感信息的交換。這一媒介是光、場景、聲音、敘事、人際的綜合,因此具有莫大的致幻效果。借助人單向的情感需求,以點歌器啟動一套主動的解碼程序,音樂、歌詞、畫麵、演唱者的表演構成對歌者主觀情緒的詮釋,借此得以和群體實施溝通。而群體因為接受了信息,開始信息的互動,或加入增強或疏離開辟新的主題。此為群High或獨樂。實則是人際傳播和媒介傳播的混合。正因為其複雜多元的認知工具組合,這一媒介表現出高度的時間引力。即快樂情緒加速了時間的流動,從而改變人對時間的客觀判斷,所謂**了無痕,即是。同時,這一認知調動了本能中心的情感部分和低端情感(唱歌和發泄是不需要思考的),缺乏高等層麵的心理活動,回憶是模糊的,有不真實的虛假體驗。宛若他時空故事。但是,相比其他的脫離引力工具,這一行為至少比酒、性、煙、麻醉品作用更長久,對身體損傷要小。由此看來KTV算是健康毒品。逃離主觀意識乃是人心底被壓抑的本能,可能起源於遠古洪荒物質匱乏階段,借主觀意識的暫時消失,得以回避饑餓、傷痛或者異性猿人朋友之間的吃醋問題。也可能是跟動物學的,例如鳥和靈長類動物會通過吃點熟透的發酵果子,達到醉酒的效果;有的還會主動進食含有生物堿的植物(其實這本來是植物進化中保護自己的工具,希望因為含有生物堿而不被食用,沒想到竟然成為賣點)。社會進步導致脫逃工具的多元化,煙、酒、AV、大麻、咖啡LSD多了去。人的神經係統也在不斷地進化中,被欺騙著,越來越具有抗欺騙性。人的快樂源於原是神經基質係統裏麵有套叫多巴胺的係統,事情一做對,這係統就會發出快樂信息。各種毒品正是發出毒素,把係統騙過,沒做對都亂發信號。可是騙的時間一長,獲得的快樂時間也越短,所以要加量,要組合各種欺騙要素,妞、酒、大麻一塊上。結果,High大了,係統亂了,就失控了。當然,這些工具也有積極意義。毒品作用利弊,取決於使用者的心態,使用者的實際環境和社會環境之間的交互作用。KTV營造的不真實與人生之困境類似。真實地活著好(顯然思想會痛),還是無知的幸福好?薩特、加繆、海德格爾這幾個存在主義幫派的老大們都認為真實好,加繆說不真實會導致智力損害,周星馳說人不能活得像條鹹魚。人有選擇的自由。黑客帝國的尼歐開始就麵臨吃下真實的紅藥丸還是虛假藍藥丸的選擇。關於真實的快樂和不真實的快樂之間的爭論,混淆了不同層次的快樂之間的區別。像關於曬太陽的農夫和商人之間那個古老的故事。快樂,基於表達的認知是統一的,但基於內涵的理解各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