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翠袖宮聽起來就令人神往。建明想起了“紅袖添香夜讀書”,頓覺香豔撲麵。今生則想起了北京的翠宮飯店。“那裏的日餐很難吃。”王軍笑著說,“建明的感覺是對的,香豔這個詞很準確。”
GL8在下班的車流裏穿梭,紅綠燈路口電動車和汽車擠成一團。等待紅綠燈的有表情嚴肅的女孩、下班的中年男人、勾肩搭背的中學生,建明感覺他們正穿越生活去另一個世界。所有的城市都是相似的,麥當勞、沃爾瑪、KTV,城市的燈火迅速後退,有大貨車隆隆而過,建明深信一路在身邊漂浮過無數平凡人的故事。關於謀生、孩子,一個新電視機的欲wang,**、仇人、殺人、學費、憤怒、宗教、提留款、拆遷,生活如此具體,目標如此實際,人們被目標驅使,在A點和B點之間努力奔波樂此不疲。為了消費先要工作,滿足了消費還要工作,消費的洞永遠填不滿,所以要工作再工作。我們都要成為成功人士,不想成功就是失敗人士。我算成功人士嗎?建明想,每月一萬五,有車有房有妞就算成功?黃昏時候的建明總是多愁善感。當他們到達翠袖宮的時候,建明的憂鬱一掃而光。
臨水之處,一處古典結構的六層樓拔地而起。大家之前把想象力都集中到“翠袖”了,完全忘了這是個“宮”,沒想到這真是個“宮”。飛簷畫角,每一層遍掛紅燈籠,把整個區域映得紅光滿麵。隻是三個霓虹燈大字“翠袖宮”鑲嵌在兩層燈籠間把古典意境還原為現代飯館。建明腦子裏浮現出的是八大胡同的場景,女孩們在燈籠間召喚。“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後兩句是什麼,建明怎麼也想不起了。
宮內,小橋流水,回廊環繞,幾乎找不到上樓的路,一群群穿翠綠小衫的俊俏妞時不時在四處浮現穿梭。引導他們上樓的是兩個同樣打扮,但頭上斜插紅花的美豔少女。雖然穿的是絲綢中式小衫,但胸前的大白兔躍躍欲試。穿越了,建明想,這是進了《鹿鼎記》還是古龍小說裏那些高手如雲的奢華場所?好像《陸小鳳》裏有這樣的描寫。王軍一副坦然姿態,顯然來過。今生四處張望,像是要用眼睛把宮女們的美貌全占有。“這是本地權貴的銷金窟,能來這見麵生意肯定跑不了。”王軍低聲道。
大夥像穿行在布景中,身邊全是群眾演員。片場去多了,下意識地不敢隨便說話。直到進了寫著“煙雨閣”鎦金小字的房間。進門那刻,建明想到了煙雨江南,今生想到了“雲雨”,王軍想到了香煙,他常抽的“軟熊貓”。他們沒想錯,這些元素都在屋裏。進門後,李總正悠然抽著煙(是軟熊貓),兩個直發長長、清秀有酒窩的長腰女子坐在兩側說笑著。“兩個大導演,快坐快坐。”建明一打量屋裏,覺得比真實的皇宮還奢華。巨大的屋裏分成會客的沙發區和用餐區,靠窗處擺著一台膽機幽幽發著光,一台簡潔造型的黑色解碼器(比CD機高上十個層次),兩側是深褐色造型的四個音箱,建明知道這是前後級驅動的兩對音箱,可惜正放著的是發燒版的民歌,雖然悅耳,但內行人聽來,聲音刻意得太厲害。巨大的圓桌中央是一塊大號黑色玻璃,有一個小電機驅動著緩緩旋轉。整個用餐區以一幅《韓熙載夜宴圖》的繡品作為背景。建明對裝修不懂,但他看那套音響價值絕對在二十萬以上,那幅繡品雖然是仿古畫,但看工藝也肯定價值不菲。整個屋裏的裝飾風格應該是專業人士聽了不專業人士的部分意見,恰如魚翅羹裏點綴了醬肘花,大俗配大雅。
“顧青、顧繡,給你們介紹一下啊,這是兩個北京的電影藝術家,建明、今生。”兩個女孩很乖巧地叫道:“建明哥好,今生哥好。”兩人頓時酥了。這兩位也見過一些明星,但明星隻在戲裏發嗲,現實生活中少有這麼誇張表演的。“李總說錯了,我們不是搞藝術,是被搞藝術家。”建明說了電影圈的一個老段子,顯然李總以前沒聽過,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
建明盯上了大桌子中央兩個沒有標示的白瓷瓶。“李總,這應該是陳釀的老原漿吧?”
李總道:“怪不得跟你一見如故,你懂酒,這是二十年的老原漿,光頭豐收酒。不比光頭茅台差。”
深黃色的液體開掘了大腦中未醒來的區域,人開始變得放鬆和智慧。酒精迅速放大了建明的健談,幽默、風趣、江湖。大家頻頻舉杯,以各種名義敬酒、擁抱。李總也喝High了,非要兩個雙胞胎美女跟建明擁抱,要認他當幹哥。建明保持著定力,沒在溫熱的擁抱中衝動起來。這局很快就熱情洋溢地要轉折,李總神秘地說,我給大家唱一曲。他拿出放在桌上的一個遙控器一按,巨大的牆麵變成自動門裂開,隔壁又是兩個宮裝少女守候在KTV點歌設備前,遙控器裝在金色的碟子裏,被翠袖柔荑捧著,如同混搭的裝置藝術,建明這才明白王軍銷金窟的比喻。這幫土老財,把想象力都用到了這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