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蟬去世以後,沈天德越發瘋癲。
村裏女人,無論老幼,隻要讓他撞見,都要上去調戲幾嘴。
村裏人幹脆給他起個外號——沈缺德。
而他徘徊在舅舅家,眼神也越發猥瑣下作。
薑燦紅一麵小心討好著舅媽,同時緊鑼密鼓地準備著相親。
然而,隨著母親的離世,母親染髒病而死的消息也不脛而走,私下傳來傳去,竟成了薑燦紅也有髒病。
她說不到親,願意接受她的竟隻有村裏的老光棍。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那頭舅舅出去辦事,回來的路上又被沈天德打了。
舅媽幹脆把沈天德請了進來,跟他開誠布公地談論薑燦紅的事情。
院子裏,薑燦紅站在正中,左邊是舅媽,右邊是沈天德。
他們並不同她說話,可她卻必須在這裏,因為這場討論,是關於她的去留。
天黑了,他們討論好了,舅舅拄著拐杖將她送到院子外頭。
薑燦紅紅著眼睛回頭,淚水將一切都變得模糊。
但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刻的苦楚,好似一張沒有血的巨口,快要將她吞沒。
路過渠道的時候,她有種頭朝下,溺死在裏麵的衝動。
黑色的水,流動的水,像源源不絕的苦難,密布於她和母親生命之中。
母親死了,如果她也能死就好了,說不定還能母女團聚。
她停留太久,沈天德搖搖晃晃地轉回來,“咋了,走呀。”
她抬起眼睛,眼裏是深沉的絕望,沈天德去拽她,她抬起雙手,忽然發力將他狠狠一推。
一瞬間,水花四濺,沈天德的罵聲從渠道中傳來。
薑燦紅拔腿就跑,她不知道往哪裏去,幹脆哪裏黑就往哪裏跑。
黑暗中,沒有風,她也不敢喘氣,她像一道影子一樣瘋狂地奔跑著。
在奔跑中,她再次看到了母親的麵容,是母親未被毆打和染上髒病以前的麵容。
“快跑啊,我的燦紅”,母親不停催促著。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覺快斷氣了才敢喘氣。
行走在深不可側的黑暗裏,薑燦紅感覺,她好像將沈天德徹底甩在腦後了。
她忍不住笑起來,可笑著笑著又有些落寞。
父親沒了,母親也沒了,如今舅舅家也回不去,天下之大,何處又是她家?
這時候,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盞光。
薑燦紅擦了擦眼睛,好奇地走過去。
那是一處孤泥屋,小小圓圓的,木頭門虛掩著,窗戶也是木頭的,溫和的燭光從那透出,成群的飛蛾忙不迭從窗戶飛進去。
薑燦紅將手放在門上,一個男人從後麵拉住她的手臂。
“這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他的聲音僵硬詭譎,有種非人的僵硬。可偏偏薑燦紅此時最想逃離的,就是“人”。
她鎮定自若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個比她矮一頭的男人,他留著一頭長發,像古人一樣梳著發髻。
他的身上穿著仿古的灰色長袍,額上眉毛灰白,眉下鷹眼犀利,像個亦正亦邪的“官老爺”。
薑燦紅想同他說話,身後的燈光卻忽然消失了。
她的視線重新回到黑暗,黑暗中,隻有她自己的心跳聲。她往前探了探,沒有人。
“官老爺,你走了嗎?”她問。
黑暗中,傳來幾聲飄渺的笑聲。
“你不怕?”
薑燦紅搖搖頭,想起對方看不到,才連忙回答,“不怕。”
說不上為什麼,男人拉住她的時候,她的腦子忽然有一瞬的清明。
隨即,她再看向窗戶,隻覺得那燭光毛骨悚然。
成隊的飛蛾,在接近光亮的刹那,化成枯骨,密麻麻地覆蓋在木頭窗架上。
飛蛾無窮無盡地來,一層層覆蓋上去,卻沒有一隻活下來。
光亮再次出現,男人好端端地站在薑燦紅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