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後土(3)(1 / 1)

鄭坰靖用手指著的那座山巒,是黃連河一帶的山的主峰,森林沒了,陽光下全是破損的黃土。它從林海之中突兀而起,刺目、傷心、驚魂!“老餘,但留一寸土,交給子孫耕,如果我們隻想著無止無休地掠奪土地,那是會結惡果的。我知道傈僳族的先民是相信萬物有靈的,敬畏之心,現在不能丟,以後也不能丟。你也再好好想想,我覺得山葵這洋玩意,可以成為黃連河代代相傳的民族性和家族性產業!”鄭坰靖說完,下了山包,自顧自地走了。

餘文孝在那山包上坐了很久很久。

月亮升起來了,遠近的山野、榿木、鬆樹和竹林,上麵都像撲了一層銀粉。

家的方向突然傳來幾聲狗吠。

鄭坰靖沒想到,餘文孝會一直坐在那山包上,餘文孝也沒想到,這個鄭坰靖這麼快又來到了自己家裏……

被老百姓稱為“老山葵”的人,其實就是鄉農技站的革雙成,而“小山葵”則是保山市經營山葵貿易的泰龍公司派駐黃連河的一個女孩子。鄭坰靖2003年到黃連河當工作隊員和2006年主動申請到黃連河掛鉤,這兩人都是死心塌地的“戰友”。黃連河村黨支部書記曹大雲說:“為了山葵種植產業化,鄭坰靖跑遍了全村12個村民小組的500多戶人家,讓山葵種植由零升至幾十畝,又由幾十畝升至兩百多畝,黃連河村的人均年收入也由幾百元升到了兩千多元,這跨越式的發展,他居功至偉。”革雙成和“小山葵”當然不會因為曹大雲書記對他們的“忽視”而有所抱怨,在革雙成有關黃連河村的記憶中,鄭坰靖“攻城略地”,而他和“小山葵”則有條不紊地擔負起技術性的指導工作,把科技知識落實到每一戶人家、每一畝地、每一座大棚和每一株苗。在農技推廣的一次次浪潮中,革雙成打過的攻堅戰,啃過的“硬骨頭”已經很多了,也早就習慣了摸爬滾打、披星戴月的工作與生活方式,但與鄭坰靖的合作,還是讓他有一種“驚心動魄”之感:“有很多次,剛從東村來到西村上,電話一來,他又說東村又有事了,你又得去東村……更不可思議的是,有兩回,從黃連河返回鄉上休整,老婆孩子熱炕頭,以為可以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唉,摩托沒停穩或臉都沒洗,他的手機又響了,心想,壞了,果不其然,他說某家某家的山葵可能是黑心病,車頭一掉,又回了黃連河。我真的很納悶,他真的不想家嗎?他真的就不累嗎?”

曆史上,傈僳族人被封建統治下的漢文化稱之為“施蠻”、“順蠻”、“盧蠻”和“力些”等等,真正被稱之為“傈僳”,官方典籍中始於清乾隆《麗江府誌略·官師略·附種人》。“傈僳”二字,亦係該民族自稱詞之語根,本義難以確切解釋。明朝正統年間編修陳文所著的《景泰雲南圖經誌》卷四中,沿用唐代對傈僳的稱謂“栗粟”,並寫道:“有名栗粟者,亦羅羅之別種也,居山林,無室屋,不事產業,常常藥箭弓弩,獵取禽獸。”此中有兩個信息:一、傈僳族是“羅羅”即西南氐羌後裔諸民族中的一支;二、“不事產業”,傈僳族的先民一直過著山林中的狩獵和采集的生活,直至16世紀中葉。

血脈中的“不事產業”,傈僳族人與半陰性的、生態適應幅度較為狹窄的山葵,頗具相似性,一樣的“喜涼、喜陰、喜肥、喜氧、喜濕”,不同的是,人之涼、陰、肥、氧、濕,有精神世界的特征,而植物之涼、陰、肥、氧、濕,乃是純粹的物質需求。山葵生長的地方,都在海拔2000~2500米之間,黃連河的平均海拔2002米,是為山葵的天堂,當然也是傈僳族人的人間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