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直要建立海內購銷網絡的盤算,風啟和蔣逸凡自然清楚,就連駐蘇州、駐杭州、駐宜興、駐景德鎮等地的中層幹部,他也都安排妥當,甚至連店鋪都選好了地點,隻等關係一打通了就開張。
“不過,”蔣逸凡道:“明年的會試,三舍你不去考了麼?”
會試一般安排在鄉試的第二年二月,如今已是九月,若要進京趕考,去除走路所需要的功夫,剩下的時間就不多了。如果是憑真才實學地去考,倒是人去到了就行,但若要打點關係,那時間上就有點緊張了。李家的人脈集中於閩中、閩西、閩北,旁及閩南,一出省影響就很有限了,至於京城李家幾乎都還沒人涉足過,別看李彥直在福州還算風光,那也是一幫同盟商家給他造的勢,一時熱鬧而已,這個時代真正的上流社會——有進士功名的士紳階層還不大承認他呢!若到了天子腳下,舉人如豬狗,進士滿地走,誰認得李彥直是誰啊!
風啟便建議由自己先進京熟悉一下環境,看看能否替李彥直鋪鋪路,李彥直卻道:“不!現在就進京,太趕了。這一科若沒把握,就等下一科吧。反正現在有個舉人的功名,暫時也夠用了,考上了進士,反而麻煩。”
因為考上了進士就要去做官,李彥直現在還沒準備好正式投身政府為皇帝服務呢。
風啟道:“若三舍不打算參加明年的會試,那我們在時間上就寬裕多了。”
行程大致議定之後,三人就分別辦事。這次北上江東,李彥直還給徐階準備了一份厚禮:他要在鬆江府以徐階之子徐璠的名義辦一個織造廠,鬆江府是大明重要的棉產地,棉布織造相當發達,棉布織造的產業鏈條也很完整,李彥直已經派人在嘉興訂造了一百台織布機,隻等到了華亭就經營起來,棉布因為可以大宗生產,又是需求麵相當廣的商品,其單位利潤雖不及生絲,但若能實現規模化經營,其發展空間和社會效應隻怕還會勝過絲綢。
三人將在福州的剩餘工作料理妥當之後,正要出發,城內忽然傳警,止戈館的一個武生跑來叫道:“不好!倭寇!倭寇!”
李彥直等三人各顯驚異,尤其是李彥直,他先是詫異,隨即由詫異轉為憤怒道:“現在又不是戰爭時期!怎麼有倭寇來犯省城?日本鬼子也太猖狂了吧!”
風啟和蔣逸凡對望不解,這“日本鬼子”的稱呼他們是第一次聽到,而對李彥直言語間的那種不共戴天的仇恨語氣更是不解。在風啟和蔣逸凡的印象中,日本不過是一個有些麻煩的東鄰,是太祖皇帝列出的不征之國,他們雖然覺得這個小國喜歡折騰惹麻煩,卻也沒有對它產生太大的厭惡與仇恨。六藝堂學生的行事、風氣多受李彥直的影響,但是對日本的民族仇恨李彥直平時沒機會宣之於口,他們也就沒有共鳴。
李彥直也是一時失態,隨即想起這個時代中華和日本的關係和上一輩子不大一樣,這脾氣發得可有些超前了,便收斂了怒火,他也知道近年來常有海盜滋擾地方,海盜之中又時有倭人身影,但福州畢竟是省城,在地理上有官塘山島鏈為屏障,軍事上又有鎮東衛、定海所、梅花所、萬安所等衛所拱衛,倭寇要想突破,實在不是一見容易的事。李彥直想了想問在福州呆得較久的風啟:“福州經常受倭寇騷擾?”
“沒有。”風啟道:“以前從來沒有過。”
以前確實沒有過,但正因如此,整座省城反而顯得更加驚慌!尤其是那些文官們,聽說有倭寇來個個方寸大亂。對這幫人的窘態,當時有個大才子李卓吾有一段極為生動的文字:
“平居無事,隻能打恭作揖;終日匡坐,同於泥塑土偶;以為雜念不起,便是大聖大賢!一旦有警,則麵麵相覷,絕無人色,互相推諉,以為明哲。蓋國家專用此輩,故臨急無人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