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害怕深愛的女人離我而去(1 / 3)

鳶兒輕輕地擁著我,她明亮的臉在陽光裏發著金色的光,臉上有兩道淚痕。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把淚痕擦去。

這個我深深愛著的女子,這個深深愛著我的女子。

晉川師範大學拍畢業照有三個地方,第一個是教學科研主樓,是學校最高的建築物,高達二十六層,前麵的一排台階成為拍照的天然之選,這是2000年以後晉川師範大學的代表建築。第二個是教師教育學院大樓,也是學校建築麵積最大的建築物,雖然隻有十二層,但它的長度和寬度要遠遠超過教學科研主樓,並且設計更加時尚前衛,這是學校2005年以後的建築形象名片。第三個是數學與計算機學院大樓,這座樓毗鄰校園廣場,噴泉、綠植、錦鯉都有,很是賞心悅目,是校園退休後的教職員工和尚未上學的教職工子弟長年閑逛處;由於該教學樓裝修和功能已經嚴重老化,加上外觀刻板生硬、色彩陰暗單調,已經淪為老校友懷舊的場所,成為晉川師範大學2000年以前的老舊建築形象名片。

但數學與計算機教學大樓有一個最大的特點,樓前有一組超級牛的台階,有一百級之多,還分成了三個明顯的層次,層次處建有一個寬達兩米的台階,走三十多階,可以休息一下。從台階上走過,倍兒有天之驕子的感覺。你一定能把爬樓梯的累,整個兒忘記了。這座大樓是學校成立之初最早的建築之一,很顯然,是學校2000年以前的建築名片。現在的情況是,除了一百級樓梯,這座樓的其他地方,真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我們文學院是最大的學院,分成漢語言文學、新聞出版、教師教育中文方向、戲曲研究四個係,每個係四到六個班。或許是領導辦事遲緩,或許是學院大了自然隻能撿剩的拿,文學院被分配到了2000年以前的老舊建築名片前拍照。院領導很有文藝範兒地跟我們說:“這裏很懷舊,適合我們文學院。”同樣被懷舊的,還有數學與計算機學院、教師教育學院、英語學院等,都是規模最大的學院。

好吧,我們就集體懷舊吧!

畢業照也分成兩種,一種是每個班的學生跟學院領導、教授、老師和行政職工們合影,屬於感謝而強製版的,我們直接稱它為畢業照;第二種是學生們穿上學士服自己合影,屬於紀念而自由版的,這叫學士照。學士服需要跟學校租,每套租金六塊,可以穿三個小時拍照,三小時後還回來就可以了,比較合理。

這一天,所有的學生普遍比較興奮。我們四大學院近百個班長一過八點時間,就跑到租借學士服的學院樓裏等著。

幾分鍾後,負責租借學士服的老師來了,我神情有點兒遊離,看著遠方那看不見的遠方。肩膀突然被重擊了一下,緊接著被喊了一聲:“方磊!你小子要畢業了啊。”

我猛一抬頭,原來是去年畢業留校的阮方師兄。我愣愣地問他:“阮方師兄,你來幹嗎啊?”

“你小子啊!你排第一個吧。”阮方師兄哈哈大笑起來。

我立馬腦筋急轉彎了,原來,阮方師兄就是負責租借學士服的那個老師。

就在我明白過來的瞬間,我的後背立馬升起了一股涼氣。上百個人的二百多隻眼睛盯著我,眼神裏充滿了羨慕嫉妒恨。這真叫:辛苦排隊一早上,不如有個師兄在掌權。

我順利拿到寫著“壹”的號碼牌後,感謝完師兄,就撤退了。

八點半的時候,教學科研主樓、教師教育大樓、數學與計算機學院大樓前的空地上,就站滿了學生。一個班兩行,按照班級順序站立著。兩行與兩行之間,留著僅供一個人通行的過道。

站在數學與計算機學院大樓階梯最高的第三個休息平台上往下望去,有一種出征的悲壯之感,荊柯那句著名的“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馬上就湧上了心頭。

別了,親愛的母校!別了,親愛的晉川師範大學!

超過五千人擁擠在三個地點,可不再有往日聚會時的那種喧囂沸騰,每個人都在沉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拍畢業照將是最後一次集體活動,活動結束後,除了散夥飯,我們再也沒有在一起的理由,隻好分道揚鑣。

階梯的第二個平台上,已經放好了一排椅子。八點半的時候,文學院的領導們教授們,一個不差地坐在了上邊。左邊是院黨委書記、副書記及一幹行政領導;右邊是院長、副院長和教授們。話說以左為貴,看來,書記還是比院長牛啊,書記還是領導院長啊。這些人落座後,兩邊還剩下幾個空座,於是高級講師們、講師們、普通老師們,你推我我推你,最終幾個年長的、入職早的,安然坐了下去,剩下的都站在椅子後第一階台階的中部。

一班的同學已經準備行動了,班長已經號令同學們排好隊,準備上階梯。這時候院黨委副書記,也是院學工組組長說話了,學工組就是搞學生行政工作的,拍畢業照也是行政工作的範圍。

“有沒有拿一號牌的班,一號牌的先上來。”副院長的話音剛落,一班二班三班的同學,馬上就傳來一陣失望的聲音。我的笑馬上從肚子裏傳上來,我忍住了,可忍住不笑是這樣的難受,我終於還是哈哈大笑起來,我們班和臨近五六七八班的同學,都驚訝地看著我。我馬上喊出一句:“四班同學,上台階,拍畢業照去。”這句話絕對有喜感,因為我們班的同學們,馬上就喜笑顏開了。

其實,拍畢業照最難受的是領導和老師們,他們得跟全院每一個班的學生們拍畢業照一次。以一個班拍三張來計算,文學院的領導和老師們,要拍六十次,耗時兩三個小時。

班裏僅有的六個男生,站在最後一排的中部。我站好自己的位置後,就拿5.5級視力的眼睛在五班全力搜索鳶兒,我的鳶兒。

其實我不用費力,在五班第二排,我就看到了她的身影。鳶兒沒有穿她的漂亮衣服,上身是一件簡單耐髒的灰色T恤,下身是一條黑色牛仔褲,頭發紮了起來,腳上是一雙透氣的淡綠與白相間的球鞋。這一身打扮,更把她突顯了出來,我相信,她周圍的男生,眼神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有時候,我真佩服美女們,就算有超過一百個男人,像餓狼一樣緊盯著她們時,她們也從來沒有過一絲不自在。

後來我才明白,那天鳶兒的穿著所包含的意義是什麼——那是她要遠行,要徹底離開這座城市的一個征兆。

每個班有三個小時的使用時間,也就是說:做為一號的我們班,隻需要在吃午飯前把學士服送還回去就可以了。不過,為了充分滿足學生們拍照的需要,學校也推出了學生可以單獨租用的規定,早上八點租出去,下午五點還回來,一次二十五元。雖然有點兒貴,但你跑慢點兒,肯定就租不上了,畢業的時候,學士服這東西就開始變得稀缺了。

對於絕大多數大學生來講,一生就這麼一次,不要說二十五元,就是二百五,也要來一次了。

拍學士照不像拍畢業照那樣死板。拍畢業照就像上戰場,全校各學院排隊,然後一班一班上,前排坐著領導教授教師們;拍學士照就自由多了,你可以選擇拍與不拍,在哪裏拍,跟誰拍,當然,絕大多數情況下,也都要拍一張全班同學加輔導員的大合影。我們選擇了在教師教育學院大樓的台階上拍全班學士服合照。

攝像師是租校服的師兄推薦的,很可靠,幾乎各個班都用他們。拍學士照的時候真有點兒小傷感,一個班級,五十號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攝像師把十卷用紅綢係住的榮譽證書模樣的東西放到第一排十個個子略矮的女生手裏,有一個女孩沒接住,那卷東西就直接掉在第七層台階上,然後依次滾落到了平台上。她彎腰去撿的時候,我分明發現有一滴淚從她眼睛裏直接掉在了地上,那滴淚打濕了一塊小小的地麵。

攝像師說著種種笑話,要調起我們的興趣,拍出一個高興的畫麵。顯然,他失敗了。最後,他毅然決然地說:“還是說茄子吧!”

於是,三秒倒數,說茄子。相片上就留下了一張我們五十個人歡天喜地喜笑顏開的畫麵。中國的文字和發音真是一個好東西,一個茄子,就把多少憂傷和離別的愁情全遮蓋住了。隻有我們五十個人和攝像師知道,在這樣笑逐顏開的照片後邊,隱藏著多少離別的傷感。離別,絕對不是一個好東西。

如果我知道後來,我絕對不會再用半個下午時間來跟宿舍兄弟,還有聯誼宿舍姐妹一起拍學士照,我會去找鳶兒。可惜,我不知道後來,我隻是一個有點兒怯弱的普遍人。

時間很緊,班裏各種人到各種地方拍照。學校很大,你慢跑繞一圈,也得一個小時以上,何況是一大幫子人邊走邊拍。就算熱得汗流浹背,也值,要把校園的景點一一留在印象裏,甚至連校園馬路、小巷也要拍上幾張,有一種某某某到此一遊的感覺。

人,永遠不能免俗。三十歲以前,老想著把自己的影像留在照片裏;三十歲以後,老想著把自己的影像留在美景山水裏。其實一回事兒,就是每一張照片裏,都有一個自己,身後是取的景。曾記得一個不好笑的笑話:一個中國人,把自己到處旅遊拍的照片給一個美國朋友看,這個美國朋友不斷誇獎他景色取得好,他揚揚得意。等全部看完了,他滿以為美國朋友會再誇一次,可美國朋友卻問他:“這些照片取景都非常不錯,可遺憾的是,每張關鍵的位置,都有一個人站著,把景色擋住了。美中不足。”這個中國人巨汗,那個擋住美景的人,就是他自己。

我們都願意做那個擋住美景的人,我們相信:我們不是擋住了母校景點的美,而是跟這些美融合在一起了。

為了趕時間,拍學士照的時候,照例是以宿舍為單位,有相機的宿舍自己拍,沒相機的,就女先男後輪著上,一個宿舍一個宿舍拍。有單人想拍,或者兩個三個人想一起拍的,先盡完宿舍再盡人。這樣拍到一半景點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接下來,真得用走馬觀花來形容了。

到學校圖書館門前的時候,在那棵巨大的梧桐樹下,發生了一個小插曲。拍學士照時,站在前排,把象征學位證書的卷軸掉落的小女生跑到了我跟前,衝著我說:“班長,我能和你、雲順一起合個影嗎?”

我沒有立刻回答,轉頭望著雲順。雲順輕輕一笑,算是答應了。這個女生長得不漂亮,但是很可愛,聲音也好聽,身體略有一點兒胖,感覺圓圓的。

不知道是我記憶力差還是交往實在太少了,我真的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她叫什麼,幾個名字在腦海中一一浮現,但全被我否認了。有師姐曾跟我說過,她們宿舍一姐妹,大學四年,竟然不知道自己班班長叫啥,是男是女。這個時刻,我真的相信了。

“好啊!沒問題。”我看雲順答應了,也不再考慮,高興地跟她說,“來,你站我們中間。咱們就背靠這棵大梧桐吧!”

女生的臉很紅,顯然很興奮。我盡量裝出淡然而不激動的樣子。雲順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看來他也在盡量裝得淡定些。

拍完照後,女生說了句謝謝。我們又是一笑。

這個小事件掀起了一股高潮,幾乎完全打亂了我們下半個校園的行程。全班幾乎所有的女生做出了跟她同樣的事情,隻有幾個長得冰清玉潔,性格也冰清玉潔的女生沒有跟我們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