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打鬼子的時候,咱們在哪兒哩?俺在湖南見過一些,別的就不知道了。”老旦撓著頭。
“在哪兒?八路軍、新四軍,你不知道麼?咱們正規軍人不多,才幾個師,武器也不中,可打起鬼子來可一點也不含糊啊!硬拚當然不中了,沒糧食也沒槍炮,老蔣隻給了衣服和幾根破槍,也不讓擴編,咱就隻能打遊擊,尤其在鬼子占領的地界兒,河北、河南、山西、山東,那八年咱愣是沒讓鬼子睡過幾個安穩覺。鬼子在後方為啥要造那麼多炮樓子,上百萬的軍隊和偽軍都被咱共產黨的遊擊隊拖住了,他敢放手進攻重慶?那個時候別看咱不出名,可每天都讓鬼子提心吊膽,咱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武裝,獨立團、獨立營、縣大隊、區小隊、地方民兵團、武裝民團,哎呀叫啥的都有,一個個都藏在村子裏,都聽八路的指揮!鬼子們看著強大,大平原上一撒就和胡椒麵似的,成千上萬個村子他們哪裏顧得過來?都快被咱折騰瘋了。後來他們急了,搞了幾次掃蕩,那就是殺光燒光搶光,鬼子為啥幹這麼沒人性的事?還不是被咱逼急了?咱這八年死了多少人你知道不?絕不比你們****那邊少!隻不過沒法子計算了,一個村子裏有八路的傷員,全村就被鬼子殺了,你說算不算抗日死的?最後一戰的時候,大平原上的鬼子炮樓一夜之間全上了天,那都是咱的遊擊隊幹的!挖地道一挖十幾公裏,愣是把個大平原挖成了蜘蛛網,民兵的運兵道就在鬼子眼皮底下,大車都能過,鬼子就是看不見……鬼子一出來,那消息樹就倒了,方圓三十裏地立刻就知道鬼子出來了,甭管走哪條路,鬼子指定會踩上幾個地雷,挨上幾聲冷槍。你們那個時候在守城市,這些就不知道了。要是沒有咱共產黨的抗日武裝在後麵拽著,天天給他搞破壞,扒鐵路燒枕木,埋地雷放冷炮,那鬼子早把你們打廢了,老蔣的重慶早八輩子打下來了!”
“哦……”老旦張著嘴仰起頭。陳岩斌的話驗證了阿鳳和王皓當年說的話,王皓就是這麼個家夥,聽他吹牛說鬼子也弄死不少,喝酒那次還差點又打起來;阿鳳他們未必,新四軍還被蔣委員長收拾了一次。****那邊也不大提起這兩支部隊,就像黃老倌子從不提陸家衝一樣,那是實在沒把它們放在眼裏。
“還有啊……要是你當時兩邊兒都知道,打鬼子的時候你會去哪邊?”陳岩斌看了眼門口,壓低聲音說。
“俺……估計還是****吧?咱是老百姓,泥腿子,隻敢認政府的。”老旦抓著桌麵說。
陳岩斌微微一笑,趴到老旦耳朵邊細聲說道:“我當年就知道有八路,還是和老鄉到處去找國民黨,可就是他媽的找不著,你們都跑西邊兒去了。我們就追著找,在路上被土匪抓了,不幹就死,就被逼著當了一年土匪,誰料想一年之後,我們那土匪頭竟成了八路軍的縣大隊隊長了,我這才算參加了革命,這是陰差陽錯地走了條正道啊!”陳岩斌抓住老旦的胳膊瞪著眼,“這話就咱哥倆交心說說就中了!老旦,你得把俺這話爛在肚子裏!”
“你個球的還真有點傻福氣哩!那你覺得,咱們毛主席共產黨能帶著咱們把天下打下來麼?蔣介石還有半個中國哪,越往後也越拚命,咱能打得過?”老旦瞪著眼睛又問。
“我看中!跟著毛主席和共產黨走,沒個錯,起碼對咱們肯定沒錯!反正咱也是為自個兒打仗麼。毛主席也絕不會隻稀罕這半個中國,他被老蔣欺負了幾十年,還不趁著大好形勢出足這口惡氣?這些個事你以後就甭想了,咱們部隊讓你往哪裏打,你就往哪裏打。以前的事情,你再英雄,再精忠報國,從此也再不要提了!這邊不同那邊,千萬別犯政治性、原則性的錯誤。你看你那個教導員啊,早晚是個犯錯誤。你現在是解放軍的營長,是給天下的勞苦大眾在打仗,這個性質是不一樣的,打下天下來,你我要是還能活著,就是新中國的功臣,黨和毛主席肯定會讓咱們有好日子過的……來來來,咱兄弟倆再幹一杯!”
“那是那是!俺現在還能想啥?要是真像你說的,俺就再咬咬牙,天下打太平了,咱家裏也就好過了,咱倆要是活著,沒準還可以弄個小官兒做做呢。”老旦後悔問了陳岩斌那話,勾出了他的秘密,老旦接得沉甸甸的。
“老旦,我老陳在部隊裏是條不要命的漢子,戰場上把你當好同誌,在下麵咱倆是好兄弟,你見識比我多,歲數多大?”
“忘個球了,呀?好像今年虛歲該有三十二了。”老旦掰著指頭算。
“那你比我大,我今年虛歲二十九,得叫你大哥!”陳岩斌雙手一拱。
“就聽你的,俺也早就把你當兄弟了,要不然根本就不去幫你守戰壕了,還搭上我一百多個兵,咱哥倆再幹了!”老旦一拍桌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