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小寇睡得很好,有一度頭都撲到他懷裏,導致他跟一個保姆似的,根本沒法睡。他一直在想,在付絕響和小寇的關係中,或者騙局中,自己是什麼角色?必須抽身而退了。付絕響在自己的心裏,現在像個稻草人,有點空,同時也使自己的內心空落落的,像被挖了一塊。這也可以確證,這麼多年來,填充自己心靈的,確實就是詩歌和詩人,以及友情。表麵上他閉著眼睛迷糊,實際上他根本沒睡,一些沒來由的想法滿腦子亂竄。所以他現在確實困了,他在鼻子麵前露出一個小孔,然後睡了過去。
眉毛上掛了一顆彩妝熒光屑,是不是跟女人內褲沾上精斑情節一樣嚴重?千日鬧不明白,裁決全在金燕,而金燕在這方麵是個嚴厲的法官,她也許會極刑判決。既然這樣,千日就不想了,被處死刑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萬念俱灰,不聞不問,睡過去比什麼都好。當問題解決不了的時候,就交給時間,這哥們是公平的大師。千日希望一覺醒來後,時間能把一切搞定。
倘若不發生這個事,現在金燕一定會叫千日一起去買菜,她特喜歡讓他當參謀,卻不聽他的,其實她是在享受這樣的生活氣息。在路上商量好,菜怎麼做,然後回來折騰老半天,得不償失,千日總是說與其這麼興師動眾,不如就小館子裏吃了簡單,但金燕喜歡這種得不償失。天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現在這個過程全在千日的睡夢裏。而且有一段時間他隱約感覺到金燕回來了,她拿來一床被子,睡在邊上。千日懶得醒來,也不願意確認,確認毫無意義,隻會讓時間過得更慢,徒增麻煩。
到了不知道幾點,可能已經深夜,因為漆黑而寂靜了,千日終於被餓醒,那種餓屬於狂餓,胃裏完全是空蕩蕩的感覺,而且裏麵有一個潑婦敲著胃壁在大喊:你大爺的,快塞點東西進來。頭上汗津津的,牙齒在打顫。千日記得中學的時候,也有一次半夜狂餓,全身發抖,他提著發顫的雙腿,爬過學生宿舍區的圍牆,到小賣部裏買了麵包,那一刻,全世界在他眼裏隻是麵包。現在,他正在重複多年前的感覺。
千日終於爬出被窩,開了燈,他看了看金燕,不知道有沒有睡著。他問道:“我煮方便麵,你吃嗎?”
吃不吃倒是小問題,千日的醉翁之意,在於她的態度。如果心平氣和地回答,那麼,冷戰就進入尾聲了。
“你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不想要我了?”金燕猛地睜開眼睛,顯然,她一直沒睡著。這是出其不意的答案,戰爭將被引向不可預知。
“你能不能別鑽牛角尖了。”千日不耐煩,但還是再解釋了一遍,“根本沒有這回事。”
“那怎麼會有彩妝粉?隻有貼麵才會這樣的。”看來金燕已經把細節猜想過了,而且那顆熒光屑像顆沙子硌在她心上。
“我問你吃不吃方便麵。”
“你先回答我。”
“我不想談除了方便麵之外的任何問題。”
“你以為我想呀,”金燕委屈道,“你不知道我一想起來就有多心痛,難道你對我就沒有一點愛嗎?”
“愛?那是狗屎!”後麵兩個字雖然壓得很低,但更有力,顯然是沾了一身狗屎的憤怒。
“不說了,我很累,我已經全身沒力氣了。”金燕歎道。
千日進了廚房,他覺得腸子在抽搐,臉上一陣陣發顫,額頭上有汗冒出來。那是餓到極點的反應,現在他考慮的是怎樣把方便麵以最快的速度弄出來。
第二天,金燕去參加一個新聞發布會,剛到現場時,突然腳不聽使喚,跪了下去,接著整個人就坐在地上,起不來了。《經濟時報》的記者老汪在一邊,把她扶了起來。老汪問要不要送她去醫院,金燕說不用。她坐了一會兒,以便讓自己恢複力氣,覺得有勁了,她便出門,同仁堂離這兒不遠,她找了個坐堂的老中醫。她現在一直篤信中醫調養可以讓自己恢複,她這個病,比如說昨天晚上跟千日賭氣了一宿,今天狀況就差了。
老中醫邊切脈邊問情況。金燕道:“心情不好或者太過勞累時,就會渾身沒勁,看東西很吃力,眼睛都是花的。以前也都在同仁堂拿的藥,時好時壞。”老中醫邊點頭邊道:“嗯,要補充營養,我給你開點藥調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