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所見所聞驚險又離奇,如天方夜譚般不可思議,卻又真實地發生在身邊,比幾十年累加的還複雜,卻在同一天發生了,皎月身心疲憊,無力地癱倒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這世道,怎麼會這樣?
為了保位,為了奪權,天下被弄得烏煙瘴氣,到處硝煙彌漫,紛爭不斷,幫派四樹,山頭林立,爭爭鬥鬥,打打殺殺,有人得勢,有人落魄,忠良受迫害,百姓遭荼毒,卑鄙者得道,善良人遭殃,有多少人無故卷入旋渦,有多少人平白含冤而死?
就拿小小的舜縣而言,又有多少人被批鬥,多少人夫妻反目、父子成仇,許多人忍受不了迫害自殺而亡,包括著名詩人陳夢家,弄得許多家庭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拿她眼前的事來說,父親不明不白地冤死獄中,王成和另一膠木社職工又慘死在鄰縣造反組織的槍口之下,接下去會輪到誰?如今兩個幫派分別布下了詭異陷阱,隻要任何一派陰謀得逞,又會有多少生命憑空消失?
皎月想了一會兒,漸漸進入迷糊。她似乎看到裘胡子惡狠狠地舉起了槍,而槍口所指竟然就是弟弟振華;那邊,翟秀才獰笑著點燃了導火索,導火索像吐著紅色信子的毒蛇,噝噝地叫著遊向炸藥包,而興華卻渾然不覺,一步步向橋頭走來;又一會,她夢見殷堯福帶著紅衛兵向開山隊佯攻,而當他回到他們自己布下的伏擊圈時,光輝民兵連的槍突然開火,原來裘胡子設下的陷阱是要讓殷堯福去鑽,要連他一起除去。殷堯福不會想到,真正置他於死命的是自己的陣營……
“不,不!”皎月從迷蒙中驚醒,原來是在做夢,可又是那樣真實,如果這一切明天成了現實,那可如何是好!
她不願看到自己的弟弟慘死槍口,也不願看到殷堯福死於非命,就算是與她毫不相幹的人,她也不希望有悲劇發生,畢竟他們大多是二、三十來歲的年輕人,風華正茂的年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稀裏糊塗地成了人家爭權奪利的犧牲品,這樣太殘忍了,太沒有人性了,他們也是父母所生,他們死了,親人們該有多麼痛苦啊!
她再也沒有睡意,披衣起床,望一眼呼呼熟睡的喬子康,輕輕走下樓來。她一定要設法揭穿這場陰謀,阻止明天的惡戰,如果能挽回別人的生命,就算作出多大的犧牲也願意。
走出屋子,外麵漆黑一團,隻有遠方的天際幾個孤零零的星星在閃爍,一陣寒風襲來讓她感受到冬天的涼意,在這寒冷黑暗的夜晚她能做些什麼,她能找到那顆拯救生命的星星嗎?她想到了殷堯福,他是當事人之一,能發動也有辦法終止戰爭,最主要的是他心中有愛,她時時能感受到這種愛,也被他的愛所打動,有愛的人必定天良未泯。
現在已過了午夜,他正在值班,她決定去找他。
她不敢從解放街上過去,她知道這看似平靜的街麵上,其實已緊張到了極點,雙方都布下了無數的暗哨,翟秀才和裘胡子各自心懷鬼胎,處心積慮想讓對方掉進自己布下的陷阱,從而一舉殲滅對手獨霸舜縣。
她從一條條弄堂裏轉彎抹角向一百摸去,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她悄然來到了商店門口,推開那塊虛掩著的門板,輕輕進入店內。店裏比白天更黑暗更令人恐怖,好在她已經摸熟了路徑,故而不難找到樓梯口。
她躡手躡腳來到二樓,上麵照樣是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白天遇見興華的那間屋子的門縫裏透出一絲亮光。“篤、篤、篤”,她輕輕地敲了敲門,裏麵隨即傳來一陣腳步聲,皎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要是過來開門的是裘胡子,她定然小命不保了。
門開了一條縫,還好,探出來的是殷堯福那張熟悉的臉。他一見到她,驚訝之情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但他不說話,示意她進去。皎月悄悄進入,見到值班室裏沒別的人,從地上的煙蒂可以看出他一直在獨自抽煙,頭頂的燈泡上罩著一張報紙,使燈光朦朧中增添了不少柔和,也讓她的心稍平靜了些。
殷堯福關好門,回頭輕聲說:“皎月,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