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振華心裏苦悶,爹這突然一走,家庭愈加支離破碎,也更趨於敗落,他自己呢,在古鎮沒有謀生之道不說,並且強敵環伺,大嘴巴、宋大偉和井岡山紅衛兵團都跟他過不去,他已成為眾矢之的,而開山隊也不是令人向往的地方,蔣興苗滿是猜忌的眼神讓他不寒而栗。出路究竟在哪裏?對此他的腦子裏一片迷茫。胸脯的骨傷漸漸有所好轉,但仍幹不了力氣活,一用上勁就會劇烈地疼痛,他想反正得養傷,還不如在家多待些日子再說。
這天他百無聊賴一路閑逛來到東大街,忽見前麵有個熟悉的身影,從走路的姿勢和身段看,那人依稀就是彩娟。往昔的情景湧上心頭,事實上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他馬上打起精神,專注地盯著她看,隻見她原先長長的辮子已剪掉了,變成了齊耳短發,身子似乎消瘦了些,讓人愛憐,此時她手上拎著一隻竹籃,正離開古鎮往回走。振華便遠遠地跟上,想看個究竟。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東門,又走二三裏後轉而向北,前麵山腳下有個小村子,叫後山村,振華以前來過。見她進了村子,振華越發好奇,繼續尾隨,可是村莊的道路七拐八彎,稍不留神竟跟丟了。振華好不懊惱,又不忍調頭回去,就在村子裏瞎躥。他正在一戶人家的籬笆邊東張西望,突然吱的一聲籬笆門開了,出來一人正是彩娟!四目相對,兩人都吃了一驚。
彩娟見到他,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千言萬語湧向嘴邊,可現在她跟他八竿子打不著,不知說些什麼好,隻是淡淡地問:“你咋會在這裏?”
振華掩飾說:“真是巧啊,我去那邊有事,剛好路過。”然後又指指院子說,“你……就嫁到了這裏?”
彩娟點點頭,隨後側身說:“既然到這裏了,進來坐坐吧。”
振華不知是否會打擾了人家,可心裏充滿了好奇,就說好,跟著彩娟進去。
進入院子,見院門邊有一株掉了葉的桃樹,院子中間堆著個草垛,幾隻稚雞在亂草叢中啄食著剩穀,地上到處是雞屎,屋前亂蓬蓬地碼著些柴禾,整個院落一派破敗的景象。進入屋子,裏麵也很簡陋,幾件粗糙的舊家具便是所有的陳設。振華在一把快散架的竹椅子上坐下。彩娟泡來一杯茶放在他麵前,然後低下頭,眼睛望著鼻尖,一言不發,與以前在養豬場裏的活潑大方判若兩人。
振華細看彩娟,見她麵容憔悴,鬱鬱寡歡,便擔心地問:“彩娟,這些天你過得好不好?”
彩娟輕聲說:“一天天過唄,總那樣,沒啥好不好的。”
振華聯想到自己的失意,也深有同感,歎息一聲,“說的也是,日子總是一天天過,過一天賺一天,老天爺總會給人一條活路的。”
彩娟抬頭看他一眼,“振華哥,你過得咋樣?”
“我呀?好的,過得很好……”
“我看出來了,你過得不太好。”彩娟打斷他的話,“振華哥,是我害了你,你快去找個喜歡你的姑娘結婚吧,那樣我的心裏才好過些。”
振華趕緊說:“彩娟你說哪裏話來,你沒嫁給我是對的,不然跟著一起吃苦,至於我的事,沒能力也沒心思考慮,慢慢來。隻要你能過上好日子,我心裏就滿足了。”
彩娟說:“振華哥,我要你過得好。”
“嗯,嗯,會的,也許好日子在後麵呢。”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振華急忙告辭回家。
回家後彩娟憂鬱的影子總在振華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令他牽腸掛肚,他對她的思念如奔湧的河流滔滔不絕,欲禁難止,他的腳就像裝了吸鐵石,總不自覺地要把他引向後山,幾天後,振華買了些糕點水果,又去看望彩娟。彩娟心裏高興,可又說,村裏眼多口雜,嚼舌頭的人多,她婆婆又整天緊盯著她,你怎麼還能來呀?振華說,好的,就這一次,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