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會堂裏嘰嘰喳喳地擠滿了人,熱鬧非凡,皎月沒去理會別的是什麼人,更想不到兩個弟弟也會在場。他們的座位在右邊,但離舞台近,第三排,皎月坐上去後感覺不錯,能近距離欣賞演出實在難得。
想當年,皎月可是舞台上的主角兒,亭亭玉立地往台上一站,未開口時先有情,萬眾景仰,風光無限。她歌唱得好,跳舞更加出色,輕歌曼舞一曲,能讓台下觀眾如醉如癡,好評如潮。她一心想進入歌舞團,續寫與舞台的緣分,可惜,父親的右派身份擊碎了她的演員夢,嫁人以後天天為家庭累為孩子忙,更遠離了舞台,如今連哼幾聲都賴得哼,更不用說登台表演了。
台上姑娘們激情四射的表演,喚醒了她沉睡已久的夢想,讓她熱血沸騰心潮澎湃。她發現她的內心還是那樣迷戀舞台,對演藝生涯還是那樣心馳神往,看人家唱唱跳跳,她不禁喉嚨發癢,恨不能回到從前,在舞台上大放異彩。
與皎月的精神煥發相反,子康則有點心不在焉,看著看著便昏昏欲睡。皎月推他一把,說你看,這支舞蹈我們也排演了,演出過好幾回呢,子康隻嗯、啊地應付幾句,無異於對牛彈琴。
正當皎月投入地看著,後麵發生了騷亂,她依稀聽到“祝興華的哥哥打人了”的喊聲。什麼!振華來了?還打人?!她感到很詫異,站起身來向後張望,卻被別人擋住了視線。
騷亂升級,兩派人員在群毆,打擊聲、哭喊聲不斷傳來,劇場大亂。子康也緊張起來,想擠過去看個究竟,卻被洶湧的人潮阻擋。沒多久,一方的人員都打倒了,局勢稍平靜一點,他們卻聽到振華的聲音,“他不是紅衛兵,他是我弟弟。”原來興華也在!他們的擔憂更加深了一份,這可如何是好?
電燈亮起,皎月看到了台上的殷堯福,原來他也來了。她在刻意回避他,但他的影子總是抹之不去,時常在夢中出現,讓她心中甜絲絲、酸溜溜又苦滋滋,難以表達。不說別的,至少,他有恩於她,她欠著他的情,情緣未了,沒想到今天在這裏又見著了。但此時她不想別的,隻寄希望於他能平息爭端,讓兩個弟弟免受傷害。誰知他的話是在鼓動紅衛兵去打架,不釜底抽薪反而火上澆油,跟她的願望截然相反。紅衛兵們在他的指揮下重燃戰火,她的心又緊張起來,要是弟弟們有個閃失,該怎麼辦啊!
殷堯福下達攻擊令後,武鬥更加慘烈,棍棒在揮舞,拳腳在交鋒,打鬥聲、哭喊聲,罵人聲聲聲傳來,劇場成了殺戮的戰場。隨著“噗噗”的棍棒打在肉體上的聲音,又有幾個年輕人倒下了,皎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像棍棍打在小平小凡身上,打自己的孩子心疼,可他們也是父母的孩子,也是爹娘所生,他們的親人一樣心疼的啊!
皎月和子康希望找到兩個弟弟,卻連影子也沒看到,隻見不斷有人被打倒在地,痛苦呻吟,有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莫非已經死了?
其餘的觀眾潮水般往邊上湧,以避免卷入其中,皎月卻奮力向前擠過去。她邊走邊喊:“振華,興華,你們在哪裏?”可她的聲音被徹底淹沒在嘈雜的打鬥聲中,兩個弟弟始終渺無音訊。她已擠到了最前線,一個小個子後生趔趄著向她跑來,後麵有人舉著棍棒在追擊,皎月一把將後生抱住,用身子擋住後麵的人,喊道:“這是我弟弟,不要打他。”其實她知道這人不是興華。追趕的人倒也夠爺們,棍子不向女人身上打,扭頭走了。
喬子康趕來一把拉住皎月,“這裏太危險了,棍棒不長眼。”硬把她拖向安全的地方,皎月則把救下的後生也帶了出來。
這時唐月貴突然冒了出來,說:“喬子康,上,我們是屬於‘縣聯指’的,快去打‘縣聯總’的人。”
子康臉上滿是詫異,“我為啥要去打架?”
唐主任說:“你不是剛剛加入造反派了嗎?”
皎月驚愕地問:“啥!子康,你加入的革命組織就是造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