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思念別離(1 / 3)

這日光,還是如常。

車子駛離醫院的地下車庫,晨光稀薄,帶著一點晦暗,沈炵踩了刹車凝神停頓了幾秒,便又穩步掉轉車頭駛入茫茫車流中。一路上,耳邊聽不到以往的喧囂嘈雜,安靜得隻有一種奇怪的聲響衝擊著耳膜,嗡嗡,構成一種詭異的靜默,這種安靜,令人窒息。

工作日白天的交通狀況自然是不好,開至市郊墓園區時已是十一點多,沈炵停車,指尖離開方向盤,握著地方留下幾道潮濕的手印,維持著一個姿勢還好,稍一動作反倒讓他立刻皺眉,迅速自口袋裏取出藥瓶,擰動時手指已不可控製地發顫,他吞咽下去,覺不出苦澀。

閉目斜靠在椅背上,手不自覺握緊了門把手,越來越用力,十多分鍾過去才緩緩鬆開,長出了口氣,推門下車。

郊外風大,吹起衣擺,冷風趁虛而入,沈炵隻覺得周身冰冷,原本,此刻心情亦該如寒冬吧。

在墓園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他走至篆刻完工的石碑前,碑上新刻的字異常清晰,字眼深深嵌在碑石冰冷的紋路裏,他抬指撫摸,指尖沾染上細白的粉末,輕輕一撚,化入空氣。

再深刻的牽絆,已斷,再不舍的糾纏,也該散了……

手指滑至一旁細小的名字,那個和他名字並排刻著的兩個字,筆畫繁多,一筆一劃,他撫摸了許多遍,垂眸間一絲眷戀被掩入眼底,良久,他收了手,牽動嘴角的動作都變得異常困難,苦極,連嗤笑都難。“請幫我把這個名字去掉吧。”

“先生,這……如果硬磨掉,肯定有印子,明天就要落葬了,現在重做也太趕了。”工作人員解釋著,眼中帶著抹疑惑探究。

“磨掉吧。”沈炵語調已是平穩,必然會有痕跡,必定是傷痛,隻是又能如何他能眼看著,以後自己名字右下角的小字是這兩個?還是真就要並排而立,如父母這般死生相伴?他怕是,還撐不過父親。

腦海裏,清晰記得她的哭喊,她說她愛他,時至今日,他終是等來她的情深,隻是猶豫轉身時,慘然發現老天似乎亦在抹去未來,那時光單薄模糊起來,他等得起,卻已要不起。

舍不得,原來最舍不得,還是留她一個人,這一次,如果他沒能拉住她,屆時,他怕是再沒有力氣伸手,她該怎麼辦?

“磨去吧。”沈炵再看了眼,那兩個字似乎帶著溫度,依稀如她予過他的溫暖,輕聲重複了遍,“磨去吧。”

他給予龔娉的愛,終究是她的負擔,即便她願意受,甘心苦,即便他的隱瞞疏離是錯是自私,這錯怕是他最後的情不自禁,此時此刻,他突然懂得了父親的偏執,原來,真的沒有辦法開口。

現在,還不算太晚吧,好在不是太晚,讓她離開他的世界,他還能撐下去的,撐得久一些,她的難過會少些,久到後果降臨,她已能不想前因。

沈炵看著工人手下粗略用力摩擦了幾下,龔娉的名字模糊,淡去,隻留下凹凸不平的坑需要打磨填補,龔娉說,心裏破了個窟窿,還要被剜去血肉的痛,他似乎能懂,又似乎,已覺不出痛。

朝工作人員點頭示意過後,他想要轉身離開,一陣眩暈,視野裏的灰白色顛倒混沌,短暫的昏沉過後,才發現自己竟不濟到倚靠著旁人的扶持方能站著,推開了工作人員得手,也顧不得回應周遭人的關心詢問,隻是依稀循著門口的光亮,努力穩住腳步,向外走去。

一步步,他告訴自己要走下去,直到轉過彎,直到有個無人的角落,有堵阻隔外界的牆在,他才可以停下,隻是,停一下。

胃裏的痙攣在身形頓住的那一刻,似尋到了縫隙,瘋狂抽搐著,疼痛流竄一瞬間凝為擰絞,擰死了,便是劇痛。沈炵咬牙,雙手不自覺地用力頂住胃,彎腰克製著,一陣陣,接二連三的絞痛過後,這種痛,居然就沒有了間歇,他無力的向後靠倒,想以牆麵借力,卻緩緩屈曲著蹲下去,倦身跪坐在地上。他想要鬆開手撐住地麵,稍一動作就忍不住悶哼出聲,忍耐壓抑,直到口腔裏布滿腥澀的味道。

怎樣的痛,他都不想放手,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字眼,他想他會留住她,為自己爭取一次,再固執這一次。

隻是上天剝奪去機會,那樣的診斷書,沈炵不記得自己看過多少份,陌生旁人,血緣至親,隻有落在自己的名字下,方才真切體會,曉之生命受限,是何等殘酷,孤立卻又不可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