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耐苦笑也好,沉默隱忍也好……龔娉從來沒有見過沈炵這般模樣,她從他的眼裏真切地看到一點絕望鋪成蔓延開來,那抹黑,似硯上墨,伴著冰冷水色將悲哀暈染濃重。
龔娉覺得害怕,心在一陣緊密皺縮的擰痛過後,徒然下沉,不知不覺,喜悲與否,都緊隨了眼前這人。
她認得清自己對沈炵的感情,認清過後卻更是害怕,緩步走向前,抬手環住了沈炵的腰,稍稍用力試圖擁緊,埋首靠向他,心卻沒能被那份熟悉的安定填滿,微微痛著。“我怎麼這麼蠢,每次發起瘋來就蠢的沒邊兒。”
沒有等待太久,那雙手終究回擁住她,他撫拍著她的背,動作輕柔,冰涼的指尖緩緩順著脊背下滑,隻幾下,心間的刺痛便能緩和下來。她還問他愛不愛自己,自己若不是倚仗著他的喜愛,又怎麼敢如此任性?明明知道自己愛他,怎麼就舍得如此對他?“沈炵,我這脾氣,性格,嘴巴都不好,以後……”。
“還說自己不像孩子,虛心認錯的,通常屢教不改。”沈炵想告訴她自己沒有生氣,卻見她抬頭鬆了手,隻拉著他到床邊坐下,隨即伸手在他的胃腹間緩緩打起圈來,無奈隻得改口解釋,“不疼。”
“我知道。”龔娉低垂著頭,額前滑落幾縷發絲,遮不去眼中那抹柔亮,手裏的動作沒有停下,“是我自己心疼了,這麼做,我心裏好過些,你就忍耐下。我不是虛心,而是心虛了,明明自己做不好,卻還把責任都推給你。”
“檢討……還挺深刻的。”沈炵拉著她向後躺倒,閉目忍過一陣眩暈,擁著身邊的人,就不覺得難受,“娉兒,我很累,不是不想你知道,隻是不習慣,好像不是說出來就能變好的事。”
痛意在藥物的強力壓製下變得麻木,不適成了常態,沈炵無心在意,此刻卻在她的揉按下又清晰覺出那片冷痛悶滯來,這麼多天,頭一次意識到,那裏,始終是痛著的。
她在,他還能感覺到痛。所以才不敢靠她太近,怕一旦鬆懈一分,便會徹底垮下來。隻是,若她不在……沈炵不敢想。
龔娉側頭,打量著沈炵的側臉,眉頭微皺,擰人心弦,看得她憂心,這絲擔憂順著直挺的鼻梁一路下滑,落在蒼白失色的唇上,便凝成了痛,她抬手撫上他的臉龐,看他睜眼,亦側過來望著她,唇上本就少血色,笑容更是淡若虛無。
他已經告訴她,很累了,她本來就隻是想他好,如今又何苦逼他,便隻是轉移話題,“白天泡泡拿了咖啡過來,說是你喜歡的,你這樣,怎麼還能喝咖啡呢,不準喝了知不知道?”
“嗯”沈炵應了,耳邊是她絮絮叨叨地話語聲,胃腹間隨著她的輕緩揉按生出些許暖意,隻覺得眼皮漸沉,困意濃重,仿佛是本能,在她身邊,便會覺得困,再累,隻有此刻,才敢起困倦。他不要求她做什麼,因為隻要她在,便是足夠。
“嚴柔他們都看出來你瘦了,吃得越來越少,你總說自己沒事,胃口怎麼就差了這麼多?有想吃的嗎?什麼都行,不會做的話,我去嚴柔那兒學。”
“諍兒依依呀呀會喊人了,就是不喊爸爸。還特別愛笑,得他爸真傳,一笑魅眾生的,不過好笑的是,要是吳憾衝他笑,他反倒板著臉瞪人,吳憾拿他完全沒轍,隻得乖乖拿熱臉貼兒子的冷屁股……沈炵,我們也要個孩子好不好?”
龔娉埋頭說著,隻覺得臉上微燙,心跳漸快,挺正常的一句話,也不知道自己別扭些什麼,等待了幾秒,發現那人連一聲“嗯”的回應也沒了,抬頭看去,卻見他早已閉目睡熟。
隻得歎氣,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囉嗦了?每每自顧自說著,對他都好像有催眠作用。指尖拂過沈炵的眉心,緩緩幾下,終於令其眉頭舒展。俯身吻了吻他的唇,真沒了半點回應,微涼柔軟的觸感直滑入心間,偏起酸澀,忍不住在他耳畔低語補充,“我們呀,就要一個孩子,你想寵著膩著都好,不犯別扭,隨心所欲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