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如何離開(1 / 2)

室外的嘈雜僅一扇半合的門扉如何抵擋的了,沈炵放下筆將病曆卡遞回給病人,常規囑咐了幾句,在對方轉身之際,才抬手用力頂按了幾下胃,而不多時,下一位病人已經出現在門口。

終於捱到中午休息時間,小林已替他買好了飯放在桌上,他看了眼,倒是難得的清淡,隻是胃裏折騰了一個上午,如今實在沒有半點胃口。

午時的住院部較之門診已是難得的清靜,沈炵閉目在椅背上靠了會兒,終究俯身放任自己靠趴在辦公桌上,額頭抵上桌麵,那點冰涼倒是意外的舒服。雙手握拳頂住胃,熱度似乎都在往上聚集,臉上覺得燙,胃裏卻始終冷痛難消。

隻是坐了一上午已是如此,幸而不是在手術台上。幸好嗎?早晨本是排了兩台手術,他卻臨時接到通知說換人上台,讓他看門診。小林嘴上說著,“老師你正好可以休息一下。”目光閃爍間卻分明透著苦澀不甘。

埋頭看向自己的手,張開手掌,指尖不覺輕微顫動,終究抵不過越發尖銳的痛意握拳抵回腹部,他是需要休息一下,即便以一種較為難堪的方式,他也需要在此時緩口氣,確保自己還能堅持下去。

早晨起來他就覺出了幾分熱度,撐到這時已經覺得勉強,想著拉開抽屜取了退燒藥,又從衣袋裏拿出藥瓶倒了兩粒在掌心一同咽下。凝神看了會兒手中白色的塑料瓶子,終究是苦笑,明明下定決心不吃的,昨晚加服了劑量,今天又時刻把它帶在了身邊。

沈炵想著,他果然懦弱可笑,是痛怕了?還是如今,他能放任自己依賴的,唯有藥物。

耳邊傳來兩聲短促的敲門聲,沈炵支起身體坐直,用力揉了揉眉心才應聲,抬頭看到來人卻是驚訝,挑眉間笑意漸起,“這是走關係讓我給你加個號?”

“不舒服?”吳憾側目看了眼桌上的飯盒,轉而與沈炵對視,目光漸凝透著幾分憂色。

“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沈炵聞言輕笑出聲,並不移開目光,打量了吳憾一會兒又道,“讓你定期檢查,多久沒來了?下周抽空過來一下,情況好的話用藥再做下調整……找我什麼事?”

“也許是我過分敏感了,想著還是決定過來一下。沈炵,最近沈先生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

“沈先生身邊的秘書告訴我,好幾次進食過後,他都會嘔吐不止,還反鎖了門不讓人靠近,事後又刻意清理了台盆,之前因為眼睛不便都是讓旁人打掃的。”

“昨天會議過半他便起身離開,我不放心追了過去,發現他胃痛得根本坐不住卻斷然拒絕去醫院。”

“在車上,他特別囑咐我要瞞著你們……我父親當初向我隱瞞病情一直到他去世,我無法想象那樣的事再發生一次。”

“沈先生的抵觸也許隻是因為諱疾忌醫。”

……

“我知道了”沈炵隻記得自己好像是這麼應了一句,回過神來,發現吳憾早已離開。

吳憾不是過分敏感便會感情用事的人,父親諱疾忌醫亦不至於到了盲目抵觸的地步。

想著,胃部猛烈抽搐著,他煩躁地用手指掐緊腹壁,控製不住心緒紛亂。

最近父親沒有向自己提及過一點不適,之前提到複查的事也因為爭吵賭氣擱置下來,而那時反複低燒不退本就是反常……那次手術,自己當時本也狀況不佳,真就做的周全無錯?

疼痛肆意流竄至全身,沈炵掙紮著衝到了廁所,吐出了些酸水,便就隻能不斷幹嘔著,胃酸反噬著食道,胸口的灼痛讓人覺得仿佛要窒息般,他用力頂著胃,終於將那點鬱結悶滯也吐了出來,眼前起了水色,模糊間依稀看到穢物裏隱約摻著些血絲,暗沉詭秘。

沈炵抬手開大了水量欲將這些衝去,突然很能理解父親刻意清理,費力隱瞞的心態,不覺想笑,喉嚨啞得半點笑不出聲,胃裏一陣劇烈的痙攣過後,絞痛上逆著,此時流竄到喉間的苦澀攜帶著絲鹹腥,嘔出,一片暗紅刺目。

一陣眩暈又起,沈炵身形微晃了下,便用雙手撐住了水池邊緣,昏黑漸散,他定神看著水流將那點紅衝淡,消去。胃裏的疼痛似乎瞬間凝滯了,隻餘下滿心的恐懼肆虐,流水聲嘩嘩撞擊著瓷麵,他還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爸……我可不可以恨你。”

木然地坐在電腦前,屏幕的白光刺目,白底黑字滾動間,沈炵輕易就能找出那兩個關鍵字來——胃癌。

尋常的字符,此刻卻尖利刻薄地刺入心底,一下下,他都沒有喊痛的權利。

曾幾何時,他平靜地翻看檢驗單,漠然說著,“我建議采取保守治療,已經沒有手術的必要了。”

疼痛愈演愈烈,隻糾葛凝聚在某一處,他用力掐緊,胃痛是這麼的諷刺可笑,他居然要對自己的父親說那樣的話?他做醫生的初衷是什麼?這些年的努力又是為什麼?就為了時至今日,那些類似於宣判死刑的殘忍語句,可以由他親口說出?

一陣痙攣過後,喉頭不時泛起的血腥味越發濃重,隻是眼前一片昏黑之際,痙攣抽動似也力竭,再無力肆虐,沈炵靠著椅背,放棄了頂按,鈍痛讓思維清晰,讓回憶肆意……